优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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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弯弯
文/刘凤侠
乡村的小路都是弯曲的,像一首首蜿蜒的民谣。
一条路去了南山节的玉米地,一条路去了东河套的水稻田,一条路通向北面的一片向日葵,通向西山坡的是牛羊常走的路。四季都亮着的是祭祀先人的路。弯曲的村路是柔软的,羊肠一样绕过那片茂盛的西瓜地,让开那一片清灵灵的水洼,更要躲开牛羊喜欢的一块荒地,闪开蜜蜂轰鸣的油菜田。
它们的行走总是轻轻的,不打扰生灵,也不打扰天上的星星。它们的身影掩映在一片玉米地的深处,躲在牛羊叫声的远方,更珍藏在村人的心里。哪条村路都通向远方,哪条村路都通向家里。
小路上有无数的行走。春天的一粒种子是小路领跑的,秋天万顷粮食也是小路领回的。一群牛羊是一条小路驱赶着走向山坡的,傍晚也是小路呼唤着回家的。鸡叫之后,人们不约而同地沿着村路走出来,走进自己的庄稼地;夕阳西沉,人们又陆续跟在散漫的牛羊后面走回来,低矮的家里永远飘着熟悉的粮食味道。
人们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哪去,一条弯曲的乡路领着走出去再久,也会领着回来。人总是走着走着就累了,总是走着走着就想家了。
狭窄的村路旁有无数的生长,植物一天天向上,更接近阳光和雨水。看不见的根系不停地向下伸展,为了更多的吸取养分和水分。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一切也都是轰轰烈烈的。村路旁你会看见阳光的影子,听到风行走的声音。无数的花开在枝头,无数的果实结在空中。
春天,人们喜欢和这些植物比身高,比着比着人就惭愧了。最后他们知道:人高不过一株玉米,人也没有向日葵漂亮。
节气也走在路上。清明,芒种,雨水,霜降,白露,小寒。每年她们都要准时光临。清明带来了田野的绿意,谷雨邀来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雨,小寒带来了缤纷的雪花。一天你看见村路旁的草绿了,一天你看见杨树叶子枯黄了,一天一场不期而遇的雪落满你村路远方的老屋,你不觉泪涔涔了。
行走在弯曲的村路上,人们和植物一样映满朝阳,也和牛羊一样镀上夕阳。眼睛里看见的是起伏的庄稼,脚下踩着的是牛羊深浅的蹄印。他们洗退了颜色的肩头落满雨雪,也落满了尘土。一株植物的路也是人的路,一只虫的四季也是人的四季。
性定菜根香
文/孙长清
一入冬,白菜、萝卜、土豆、地瓜等就成了乡亲们餐桌上的主食。有时一样东西吃腻烦了,就从自家的陶瓷缸里取出腌制好的黄瓜、萝卜、芸豆、咸菜疙瘩等来调调胃口。
在乡下,每年的深秋及初冬时节,满村满巷腌菜声。漫长的冬季里,它带给你的不仅有春的萌动,夏得翠绿,秋的饱满,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慰藉。
虽然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市场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本地的,外地的;国内的,国外的,应有尽有。但我还是特别钟爱母亲从老家捎来的腌菜。每次来时,你要是不让她带,她反而是个心事,老是怀疑自己已经老了,不能再为儿孙忙活了,没有价值了。我能体会到母亲的这种心理,所以,我每次回家或打电话要她过来看看,总会让她准备些腌菜。她总是高高兴兴地张罗一阵子,提前好长时间准备好,那股兴奋劲足足持续一两天。
我是吃母亲的煎饼卷咸菜长大的。算来,从中学到大学,吃母亲烙的煎饼也可以堆成一座小山了吧,吃过的咸菜疙瘩也已经几大缸了,但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吃够。
想想母亲满心虔诚地从快要拆架的黄瓜秧、芸豆秧上摘下刚长出没多大的黄瓜,还有大大小小的芸豆,用清水洗去浮尘;从深秋的黄土里拔出青色或红色萝卜,摘掉菜缨,洗去黄土,再切成长长的几条,放进坛子里,再把早已配好的作料倒进来的样子,我都会会心地一笑,这个冬季就不用发愁了。母亲手里有严格的配制秘方,大到几斤几两,小到几厘几分,都有着明确的规定,丝毫马虎不得,不然腌出的味道效果就会不一样。盐、酱油、糖、花椒大茴……样样都不能少。汤料倒进去了,先封好口,放置上一段时间。咸菜疙瘩、雪里蕻、老豆角的制法大同小异。
在飘雪的冬日,关上门窗,温上一壶酒,取出几片几根做下酒菜,其乐融融。黄瓜又脆又香,萝卜好有筋骨,芸豆酸酸甜甜……真正人间美味,享用无穷……
这些年,吃过母亲这么多的腌菜,也吃出了性情来。菜根香,吃着吃着心里少了奢求和欲望,性情也淡定了不少。
梦里桃花知多少
文/雷小沙
1.
我家住在桃花沟,院子的前面是桃花河,院子的后面是桃花山,我的村子叫桃花村,离家不远有桃花小学。赶场走的是桃花街,管辖我们的是桃花镇。旅游开发大会后,我县更名为桃花县。我的家乡与桃花结下了不解之缘,处处是桃花的命名。
我是陶家四代中唯一的女孩。无意中我沾了一点"桃花"的灵气,不知不觉成了陶家的"桃花宝贝".我的家族只好"重女轻男",长辈对我疼爱加溺爱。太婆太爷、婆婆爷爷、父母都视我为掌上明珠,大小事都依着我。
落地给我取名为陶花,这样桃花就"绑定"在我的头上了。注定我与桃花结下了缘。乡里乡亲叫我桃花或陶花我都答应得乐呵呵的,反正我的名字与桃花融为一体,分不开了。好像我的一生要裹在桃花园里了。
桃花沟,桃花河,桃花山,桃花镇,桃花街,桃花小学都有我儿时落下的参差不齐的脚印。而散落得最多的,是不同时期的桃花梦,想起这些往事,我如痴如醉,像我丢失的初恋情人,依依难舍。我不停地追寻桃花到底发源于哪条山脉,我对桃花的一厢情思,萌发于何年何月,我说不清楚。总之,桃花系着我一生的美梦,叫我不能忘记。
2.
我上学的时候,第一次从桃花山走过,我认为那里常年开着桃花,放眼望去,没有桃花的踪影,后来也没有看到桃花的影子。我想是我生不逢缘,开桃花的季节有意与我擦肩而过。其实,看不到?桃花是我记事以来的重大疑问。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桃花。我每次问父母家乡到底有无桃花的问题,他们好像没有听见,支支吾吾把我打发得远远的,不了了之。我想他们是忙于生计,没有时间谈我心中无聊的桃花。
每年三四月老师带我们去观察大自然,看看春天是怎样敲醒大地的。老师给我们介绍各种花卉。迎春花迈着轻盈的脚步最先迎接春天的到来,随后我看到了梨花李花杏花的争妍斗丽,却没有看到我日夜思念的桃花。
我学会了在图片上识别桃花梨花杏花。家乡有无桃花的问题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旋转膨胀,叫我不得宁静。桃花翩翩起舞的花瓣躁动着我不安的心,有时这种躁动甚至令我无法喘息似的。我不断地想弄个明白,家乡的桃花在哪里,桃花沟和桃花山有无桃花。桃花蕴藏着家乡什么样的秘密。
3.
家乡桃花有无的问题慢慢地闯进我的梦中。每次梦里我都在桃花园里迷了路,茫茫桃枝缠绕着我的脚步,无边的桃花围困着我的心,我走不出桃花的迷魂阵。我出于好奇想探个究竟。
一次,我趁割猪草的机会,背着背篼故意在方圆几十里的路上寻找桃花的踪迹,目的是想要想找到桃花,看看鲜活的桃花与图片上的桃花有什么不同。真实的桃花是否可以含笑吐真情。
跑了一天,桃树桃花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心想,哪怕是能看到枯死的桃树,心里对桃花的追寻也会平静死心。
我走得太远,没有回家吃午饭。天黑了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有气无力的脚步还没有踏进家门口。远远的就听到母亲如哭的声音:
"我的小祖宗,小仙人,谁让你去割猪草,这活是你干的吗?心肝陶花宝贝,陶花仙子,快吃点东西,去给你的太婆太爷,爷爷婆婆请安,不然我和你爹今晚没法活了,他们来看了你好几次……"
我只能一边答应一边翻着白眼看看我那可爱的父母。
我在心里苦苦地呼唤:"我的爸爸妈妈呀,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走进女儿的心田,桃花到底与家乡结下了什么不解之缘,到处是桃花的命名,却看不到桃花,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女儿心中的桃花梦,我的名字都是桃花的谐音。你们哪里知道,今天是桃花惹的祸……"
4.
同桌看我为桃花如痴如迷,神志恍惚,学习心不在焉,就叫远在北京的姑妈寄来一颗桃核,送给我。
拿着北京来的桃核,我视为珍宝。我悄悄的把它种在桃花山的一个僻静的大树下。我每天去祈祷:"我的桃树快快长,我的桃花好好开……"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一朵桃花。
来年三月迎春花开后,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去看桃花,我怕靠近那片山林,我怕走近梦里的桃花的边缘。我蹑手蹑脚地到了那棵大树下,左看右看,担心的事发生了,旁边除了一朵伞状的蘑菇外什么也没有。我好失望哦!天旋地转,跌跌撞撞,不知道怎么回到家里的。
同学笑话我:"听说你种的桃花成变臭蘑菇了……"就连天上的白云也打着跟斗讥笑我。我担心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都在讪笑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失败夹杂着难过把心都割破了。我暗下决心:"好好读书,我要学农,我要学种桃树,我要让我的村子和我的家乡开满桃花。我要睡在桃花园里,我要让村子和家乡的人们感受到桃花的芳香,我要让桃花席卷我的村子和家乡。"这时梦中的桃花开始在我的村子和家乡撒落一地。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二朵桃花。
5.
我到外婆家,误把外婆菜园边的桐籽花当桃花欣赏。外婆看我独爱桃花,外婆为我解开家乡桃花之谜。月光下,外婆给我讲家乡桃花沟的伤心往事:
为了摆脱贫穷,你的太爷带着村子里的大伙开荒山种果园。辛苦了五年,结出的桃子只有李子那么大。大伙心灰意冷,一气之下把桃树翻了个底朝天。每家分了几棵桃树,愿种就种,不愿种就把桃树当柴火烧。
到了爷爷那辈,爷爷不服气,想为太爷挣回面子。他高中毕业回到桃花沟,到处游说大伙,想让每家再出钱买一回桃苗。爷爷为了桃树长得好,披星戴月劳累奔波,整天吃喝不下。爷爷一心扑在桃树上,即便是这样,第一次挂的果却只有葡萄那么大,第二次挂的果也才乒乓球那么大。第三次挂果的时候,树上花谢无果。
大伙把肺都气炸了,说太爷和爷爷把大伙坑苦了。他们一把火烧光了桃树。大伙认为太爷和爷爷把他们推向命运的死胡同,爷爷气得落了下一身病。
为了让大家记住两代人的惨痛教训,所以就把没有名字的山取名为桃花山,把家乡的烂泥沟改成桃花沟,警示我们的家族不要再"玩弄"种桃树的把戏坑害家乡的人了。
随后有了桃花河,桃花村,桃花街,桃花镇,桃花小学。我默默地在想:"其实大伙心中仍然在铸造桃花的胚胎,只是需要时间的孕育和外在的催化条件,才能成形分娩出来。"从那以后,谁都不敢贸然行事栽种桃树了。
我恍然大悟,我每次问到桃花的事,父母都紧锁眉头。他们心中为桃花的事早已在伤心落泪,所以他们不想我提有关桃花的一切问题。
四代人为桃花的困惑忧伤,一起汇集在我梦中的桃花园。"我能为他们找回桃花吗,我能圆家乡人的桃花梦吗,我能让桃花山开满桃花吗,我能让桃花沟撒满桃花吗?"我不断地追问自己。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三朵桃花……
6.
小学毕业考到县里的重点中学读书,回家的时间少了,走桃花沟的时间更少了。
每年三月,盛开的桃花一朵朵沉积在心底,桃花园在我的梦中好像一天天靠近,又好像一天天远去。我努力读书勤奋学习,初中毕业我考入重点高中读书。高中学习阶段,我的学习目的进一步明确,一个月才回一次家。高三的时候,我放假才回去。我下决心考农学院。
同学笑我胸无大志,只有我自己明白,为了我梦中的情人桃花,为了我四代人思恋的桃园,为了家乡的脱贫致富,我要回到养育我的村庄和家乡,做一点点事。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四朵桃花。
高考揭晓,我的高考总分在重点一本之上。填写志愿的时候,老师叫我三思而后行,这是决定今后的命运时刻。
我义无反顾地填了西南农学院,为了与我梦中的情人桃花牵手,我选学了果树专业。我把自己一生的赌注都抵押在我梦中的桃花园里了。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五朵桃花。
我在四年的大学读书期间,用去三分之二的时间,研究挂果桃树胜败成亡的全过程。我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查世界各地如何栽种挂果桃树的资料,从中获得有效经验。我多年的桃花梦将要变为现实。
这是我心里开的第六朵桃花。
7.
大学毕业,我是优大生。放弃了读研和进农业科研所的机会。回到家乡,我考了村官。我回到桃花沟,回到我的村子,开始找回梦中思念多年的桃花园。我呼唤着:"我梦中的情人——桃花,我回来了,我一生都爱恋着你,我要让你在我的村子和家乡安居乐业,造福子孙……"
这是我心中开的第七朵桃花。
我请来西南农科所桃树研究员。我们研究分析化验家乡的土质是否能种桃树。让我喜出望外,桃花沟的土质适合栽种桃树。我找到了长辈栽种桃树失败的原因。他们没有严格的按照科学方法栽种和嫁接桃树。他们不相信针对性的科学方法调配肥料,给桃树施肥,更不相信科学的栽培方法和技术。我吸取教训,筛去传统栽种法。
我严格按照科学的栽培桃树的方法和程序,一丝不苟地买回优质桃树苗嫁接栽种培育。我丝毫不差地按照比例调配肥料,科学施肥。我接受滴灌法给桃树定时浇水,保持土壤的湿度和肥沃。
这些费用的开支是很大的一笔数字,不是农民自己能负担得起的。我依靠政府扶持贫困地区拨款、无息借款、低息贷款、赞助几种方式获得资金来源。我带领全村人和家乡人走致富道路,建设桃园,摆脱贫困。
这是我心中开的第八朵桃花。
我的桃园梦开始在这里落脚。我吃住在桃园,起早贪黑,餐风露宿,没有节假日。五年后家乡的桃树布满山沟峰峦,梦中的桃花沟走进了我们的现实生活。四代人相思的桃花园,魂牵梦绕的桃园,牵肠挂肚的桃园,揪心的桃园,我单恋二十多年的桃园,在我的村子我的家乡生根开花安家了。
这是我心中开的第九朵桃花。
梦中的桃花久久地开在了家乡。三月浪漫桃花一片片,一串串,一簇簇,拥抱着村前村后。家乡的山峦是桃花,家乡的河流是桃花。一望无际的桃花漫山遍野,轻吻着我的村子,轻吻着家乡起舞的群山溪流,家乡成了桃花的海洋,桃花的世界,桃花的故乡。
我陶醉在桃花丛中,思绪万千,流连忘返,不再是梦中的桃花园,不再是虚幻中的桃花沟,是我能搂在怀中亲吻得到的有血有肉的朵朵桃花。
成千上万的桃花永远地开在了我的村子,我的家乡,我的心中。睡梦中我被桃花的一阵阵芳香唤醒,看到用青春换来的桃园,不再是远隔千山万水的桃圆梦。硕大的桃子挂在树上,压弯了枝头。看到远销外地的四川大竹庙坝的秦皇桃。这些桃子从村子和家乡送走,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运送桃子的车笛声,给我的村子和家乡带来了欢笑,给父老乡亲到来了无尽的财富。这是我生命中十全十美的桃花。
8.
你看,人在桃花中行走,桃花在人海中漫流。谁还分得清哪些是游客,哪些是桃花?单生桃花静静伫立独占一枝,喜迎春天的到来,把芳香留给大地。复瓣桃花喜气洋洋热闹非凡,迎接着八方来的游客,花瓣在春风的吹拂下,唏嘘煽动像在诉说着桃花的传说和情思。重瓣桃花臃雍华丽,像是登大雅之堂的贵妇人,满面春风地喜迎远道而来的嘉宾。
你看,绯红、玫红、粉红、淡红的桃花,争妍斗丽,尽情怒放,抖动着桃花的裙裾,舒展着桃花柔美的体态,艳而不妖。桃花清香淡雅,色彩亮丽,圣洁照人。桃花开满我的村子和家乡,花瓣撒落一地。你听,放学路上传来阵阵童谣:
粉红桃花满山香,
迷人桃花思故乡。
梦里桃花知多少,
秦皇桃花开四方。
老井
文/吴晓波
离开故乡多年了,许多人和事在记忆的河流里逐渐走远,唯有故乡的老井,像是一根楔子,楔在我的心上,每个夜晚流淌得哗哗作响,浇灌我日益干涸的心田。
老井位于村的中心,百米见方,圆圆的井口生满斑驳的青苔,静静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演变。在村里,老井是块磁石,吸引着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芝麻般大小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夏夜,老井把一轮弯月请进井里,用丝丝清凉筑起一座欢乐舞台。歌声,笑声,孩子的尖叫声……和着四周的蝉啼蛙鸣,弹奏着一曲乡村圆舞曲。曲难终,人难散,流连忘返,炎炎夏日变得良宵苦短,许多对小伙、姑娘在老井边一世姻缘一线牵。
冬日,整个村庄裹着一层银色世界,老井吐着淡淡青烟,红日高照,气息氤氲,好一个玉宇琼台!闲下来的庄稼人,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谈些桑田麻事,又像是向老井汇报着一年的收成。老井枕着一缕暖阳,默默地听着,一言不发,听到高兴处,泉眼洞开,叮咚,叮咚……
时光倥偬,光阴似箭,转眼村里家家都通了自来水,老井的魅力依然不减,有事没事,村里人照旧围着老井家长里短。老井和村里人一样,成为村中最长的一员。
感恩与祝福
文/井底蛙
今天,农历十月十六,是父亲的生日。
一大清早,像往常一样,父亲帮我铺盖躺下。因为我躺下以后不能自己翻身,左侧髋部由于长时间压迫,几年前曾经造成局部股骨头坏死,后来治好了,晚上我再也不能躺下睡觉了,所以我现在都象老和尚打坐一样,只能坐着睡了。父亲每天早起,将我放到躺一个小时,也算是稍稍的放松一下,再过来把我扶起来,伺候我洗漱,吃早饭。
周而复始,这样的日子已近十年了。
十年来,眼见着他的须发一天天变白,脚步一年年的蹒跚,内心里的酸楚常常象蛇一样缠绕着,纠结着,甚至,暗暗自责,都是因为自己的残障才导致父母的心苦和辛苦,让他们不能像别人家的老人一样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但是父子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从小到大,有什么话总是习惯跟母亲说,跟父亲却少有语言上的交流。即使他在帮我起卧和洗漱的时候,父子俩也都是无言,默默的。跟别人交流也算是能说会道的,可是偏偏羞于跟父亲说长道短的,弟弟们早早打来电话祝福老人家生日快乐,而我就是说不出这句话。仔细琢磨起来,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做为家中的长子,从小父母要求都比较严厉,所以骨子里多多少少还是对父亲有些敬畏的缘故吧。
说严厉,不是说父亲对我不疼爱,那当然不是的。父亲的爱往往不是通过说来表达,而是默默的为我做。天气刚刚见凉,他就每天早上给我的火炕烧火,一直到第二年的夏天,天天如此,晚上就更不用说了,火炕永远是暖暖的。家里尽管不富裕,可是当我很羡慕人家有电脑上网的时候,他就拿出家里仅有的积蓄为我安装了电脑,就像二十多年前,他为我买来了当时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一样,让我一下子拉近了跟外部世界的距离,让我有幸认识结交天下的朋友,让我的诗歌成为网络世界一抹靓丽的风景!
今天是个美好的日子。此刻,父母正在灶间拾掇各样的菜蔬,晚上有不少的亲戚朋友回来给老人家祝寿。弟弟们提议说要去饭店请客,费用他们出,可是父母拒绝了,他们不仅仅是嫌多花钱,主要是过生日要的就是家庭的喜庆,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看到二老快快乐乐的张罗,我心里也多了几分欣慰——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日子里,每一年都能看到老人家为自己张罗生日,就像今天一样,明年的今天,后年的今天,外面阳光灿烂,家里和煦如春。
今天是个美好的日子,我把羞于出口的祝福,在这里向全世界宣布:
祝你生日快乐!我的父亲!
美丽的芦花
文/冯国平
去乐山的旅行中,汽车在嘉州港对面的山路上颠簸,疲惫的身心更添倦意。透过车窗,突然看见几簇久违的芦花,在明朗的秋阳中闪着银色光芒,骤然跃过眼底。刹眼间,勾起了我对童年故乡河岸那片芦花深深的忆念。
正好是国庆假期,朋友约我去乐山看芦花。我说要看水边的芦花,朋友说:就在河边上,白花花的一大片,够你一饱眼福。
站在石梯上,望见河对岸一片凋谢的芦花,在秋天灰暗的空中静静伫立。既然来了,我想我应该摇船过去看看,或许能在那片潮湿的河滩地,这片陌生的芦苇丛中握一握我童年的手。
朋友叹息说:大片的芦花开谢了不太壮观,但你怎么还看见了没有彻底开谢的芦花。
我点点头。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故乡河岸那片芦花也从来没有彻底开谢过。在芦花开谢之前,已经被人们大把大把地捋下来,晒在院坝的凉席或竹器上,入冬之前就变成柔软而舒适的芦花枕头,这些年,那片芦苇相继被完全砍掉,种上了麻柳、桤木以及杨槐树木。
芦花对童年的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芦苇,成片成片的芦苇。冬去春来,夏天和秋天总是漫长而快乐的。许是人小,望不见芦花。我们在芦苇丛中嬉戏,捉迷藏。一身水一身泥地钻进钻出,把粒粒狗尾草摘下来打仗,专门朝头发上甩,是小伙伴们最开心的游戏。有时会不小心踩破一窝野鸭蛋。不管是谁的错,我都会在伙伴的责骂中嘤嘤哭泣。因为几个同伴中我的年龄最小,常常被孤立和冷漠。一天傍晚他们扔下我边跑边喊鬼来了。那个初秋的傍晚我终于没有追上他们,在芦苇丛中迷失了方向。夜色一寸寸地漫进芦苇,无月的暗夜,夜色如水,我渐渐成为弃儿被水淹没。
关于芦花与鬼的故事就在那个晚上扎根进我的童年,芦苇变成了鬼的手,黑夜里眨着白光的芦花则是鬼的头发。但我极度安慰自己,他们说的是长在山坡坟冢里的芦花。不是长在这水边的芦花,当远远传来母亲焦急的喊骂声的时候,我吓得紧缩成一团,不敢挪步,哭哑了的嗓子再也不能回应那一声声来自于天籁般的呼唤。直到我看见手电的光束引来清脆而繁忙的脚步声。仿佛千军万马,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时,我变成了一株最低矮的芦花。
在许多年以后,当我能用一个一个的汉字在纸上表达情感时,潜意识里有一种隐隐想要表达对芦花的愿望。我觉得自己依然是那株水边童年最低矮的芦花,卑微而自尊,孤独而遗世。
而在我年少刚步入初中的阶段,母亲离开了我,也离开了那片长满水草和野鸭的芦苇地。后来,我在母亲的坟头栽上一丛芦苇,春天,霜雪后那枯萎的芦花总是美不胜收的覆盖了整个坟头,那似乎可是母亲三十八年来没见过面的一头白发啊?
哲人说:童年是我们能够追溯最远的起点,是我们一生回忆的基础,无论是观察的现象亦或是经历过的游戏。无一不带着复杂的象征意味,比如芦花总能暗喻我生命中强与弱的部分。
又一个母亲节不期而至,母亲虽然离我而去,但母亲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让我记忆犹新,我对母亲的愧疚与日俱增,思念之情,疼痛满怀……
舌尖盛开美食之花
文/积雪草
春节是中国人的一个符号,除了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之外,也是一场舌尖上的狂欢。食物最能表达一个人的心情,高兴的时候或者不高兴的时候,舌尖上的味蕾承载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因为只有春节这个特别的日子,味蕾才能丰富起来,那种心情,那种喜悦,不是文字所能表达的。
因为小时候是在外祖父跟前长大的,所以记忆中的年有很多跟外祖父和外祖母有关联。年根底下,外祖父会把做酒用的米泡软,然后沥干,上锅蒸,最后放入缸中,等待发酵。过程很繁琐,等待也很煎熬,然后那酒像山泉水一样,自米中慢慢溢出,很神奇,很美妙,一滴一滴,醇香晶亮,带着一股芬芳。
外祖父做的米酒,只有等到年三十的团圆饭上才能开启,可是有一年,醇厚的酒香诱惑了小舅舅,他等不及年三十,偷喝了外祖父的米酒,醉倒在酒缸旁边。
每年的年根底下,外祖母会忙着做年糕,北方人的年糕和南方人的年糕不同,南方人做的年糕是捣出来的,而北方人的年糕是蒸出来的。外祖母一般会用石磨磨出来的高粱米面或黄米面做年糕。
蒸屉最底下铺上一层煮熟的红小豆,然后一层黄一层红一层小豆,层层叠叠,最上面撒满干花瓣或各色果脯,出锅后切成整整齐齐的方块,看上去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口感上也是香、糯,吃的时候,蘸上一点糖,简直美死了。
记得有一年,因为吃多了外祖母做的年糕,肚子痛了一晚上,害得母亲一遍一遍起来冲糖水消积食,这是母亲惯用的土方子。
在北方,春节要连续吃很多次饺子,而每次吃饺子都是有说道的,比如祭灶、祭祖、祭神等等。母亲的拿手好戏是包饺子,包得又快又好。包饺子的功夫在馅料上,面要和得不软不硬,而馅才是要真功夫的,好不好吃,关键就在馅上。
母亲能做出各种不同馅料的饺子,在母亲的手中,好像各种食材都可以包饺子用,白菜的、三鲜的、酸菜的、鱼肉的、素馅的,母亲像写诗一样,很精致地做她的饺子,会包出各种形状,元宝形的、花边的……
各种形状的饺子在滚水里转了一圈,变成圆鼓鼓的,吃一口,鲜、香、可口。
自古有南汤圆、北元宵的说法。每年的正月十五,父亲会亲手滚一些元宵,所谓的"滚"字,其实是把一些馅料,比如红小豆、白砂糖、青红丝、葡萄干、核桃仁、玫瑰花瓣什么的,一层一层,压成厚厚的一叠,然后切成小方块,放在铺满糯米粉的箩里,慢慢地摇。"摇"的过程很漫长,看着赤裸的馅料,慢慢穿了一层层白衣裳,像滚雪球一样,一点一点变大了,变戏法似的,非常神奇。
喜欢吃父亲手工滚出来的元宵,面皮黏糯,馅料香甜。
春节能吃到的美食,当然不止这几样,还有很多很多,煎炒烹炸那些就不说了,小时候吃过的冻梨,酸甜冰冷透心凉;小时候吃过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酸甜可口;小时候吃过的爆虾片,薄薄的一片,放到油锅里瞬间涨大。
咱们中国人的美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而精深,而春节让这种文化空前繁荣,把想象力和创造力发挥到极致,春节是舌尖上盛开的一朵中国美食之花。
土地母亲
文/刘云
中国诗歌话语中,把土地比作母亲的多,但在中国的神话中,土地却不是母亲,而是公公。
我很小的时候,看童话书,便知道,土地是有人执掌的,一切地方的土地,都有一个白胡子的老汉管理,他们大多身形矮小,顶着个硕大无朋的肉肉的大脑壳,或手拄棘杖,棘杖上挂一只造型怪异的葫芦,但不知他那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他们通用的名字叫:土地老爷,土地公公。《西游记》中孙猴子把土地神叫做"土地老儿",有轻蔑的意味。我自小不喜欢孙大圣的理由之一便在于此:土地如此广阔而深厚,承载五谷,山林与河流,有土地的地方意味着温饱和活力,因而最伟大的词给予土地,都不过分。
好像有种说法,在天空大地之间,在万事万物中,土地的角度最低。因此掌管土地的神仙也是矮小的,仿佛随便一口吹气,都把他们吹得缩小,一眨眼工夫便消逝在地表以下。《西游记》中的土地老儿,永远是仰看齐天大圣,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现身与消失都是一道轻烟。
什么都是向上的:山峰,海浪,流云,植物,房屋建筑,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动物,它们一生都在计划接近天空。植物用花朵接近天空,鸟用翅膀接近天空,海浪用涛声接近天空,流云用霞光接近天空,山峰用险峻接近天空,房屋用窗户接近天空,人呢?用无限的想象接近天空。
土地永远安静地匐在"脚下",山峰的脚下,海浪的脚下,流云的脚下,植物的脚下,建筑的脚下,人不仅把土地踩在自己脚下,还把这个理念教会了其他的种类,它们用一生的努力超越土地,高过土地,并发明了"脚下"、"地下"、"踩踏"、"底层"这些词。
这样说来,土地的矮小是天经地义的,它们不能把别的什么踩在自己脚下。如果硬要想象,那就是土地把石头踩在自己脚下。常常在中国的概念里,石头与土地是一个整体,石头是土地的骨架,土地靠石头呼吸、伸缩、并发生肉眼看不到的位置移动,没有石头的土地是干巴的,所以民间说:一个石头四两油,没有石头吃狗球。
为什么诗歌一再把土地尊称为母亲呢?
我想到一个句子:有脚的地方,就有土地。还有一句,有土的地方就有故乡。很多年后,我对中国神话中关于土地神的描写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土地什么时候有了权力欲?土地除了承载,接受,产出,坚守或萌动,还有什么心思超越自已?土地的想法是,一生做定自己的本分,不要把自己变成变幻莫测的天空。
变成风也不成,雨也不成,虹霓也不成,更不用说是翅膀了。
土地公公,土地老爷,包括土地老儿之类的称呼,一定是对土地的误读了,土地把炫耀交给花朵,把高度交给山峰,把名声交给英雄,把舒适交给生活,说土地在做梦也成:那一定是一个冬天里长长的梦想,在土地歇息下来的时间里,土地用静寂的梦想为下一个春天尽可能地敞开空间,把表现的舞台打扫得干净彻底,为什么冬天要卸下所有的负担、包袱,这就是土地的心思,土地在为春天的萌芽、夏天的成长、秋天的收获准备。
与孙悟空比,我喜欢贪吃贪睡的猪八戒,尽管也有三十六变化,但他总喜欢在一个山窝窝里,一棵树下,一堆乱草里,睡觉,打呼噜,他的目标并不远大,很多时候都是尽本分,成猪事,他有人情味儿,这样的形象更接近凡人。猪八戒是最能凭力气吃饭的了,理想实际,知足而乐,他在高老庄的幸福生活,尽管短暂,然而无比温馨。
民间大量存在着富丽堂皇或简陋的土地庙,供奉着土地老爷。此外还有山神庙、水神庙、火神庙、财神庙、药神庙,所供奉的一律是男性。他们一律有自己的管辖领地、范围。唯一的女性庙,是娘娘庙,她不管天,不管地,管人的心思,管伸手抓不住的东西,比如生育,她存在民间,但并无具体的地盘。
如果拥有中国式的话语权,我愿意像诗歌那样,把土地称做母亲。二者太过相象,母亲把生命交给儿女,把权威交给父亲;把幸福交给家庭,把名声交给家族;把风雨关在屋外。母亲什么时候考虑过在家族中的位置呢?正如祠堂或宗庙里,从来没有女性的正位。这还不够,如果有可能,就颠覆关于一切与土地相关的神号罢:土地婆婆,或者,土地娘娘。或者,山神娘,水神娘,火神娘,财神娘,药神娘,一律在娘娘庙的垂荫下,在无限广大的神性下,我想象着母亲是天下最大之神。
露水硕大
文/杨犁民
露水长在村庄里。村庄是露水的襁褓。
然而,每一个村庄,都是由一滴露水养大的。村庄常说,一滴露水养一个人。意思是,世间万事万物,无论高低贵贱,上苍都以一滴露水待之。露水不会让一个人穷困潦倒,生活没有着落而活不下去。露水养大了一株草,露水滋润了一朵花,露水救活了一个乞丐。所以人也是露水养大的。人生活在一滴露水里。然而,反过来照料一滴露水的人却并不多。
也许,是人身上的灰尘太厚了罢。露水怕灰。露水一旦掉进灰里,瞬间就香消玉殒,隐匿无形。能够照料露水的人,想必也是露水般冰清玉洁的。这样的人,往往居住在《诗经》一样的古书里。要千呼万唤,才露水般灵光一现。
尽管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然而露水并不是为求回报才施与人的。露水之恩,就像露水本身一样慷慨纯洁。露水之恩虽小,却奉献了露水生命的全部。
很多村庄里的童年,都是在露水里浸泡着长大的。早晨出门,一脚踩去,车前草上的露水早已经将脚湿遍。凉凉的,滑滑的,再糙再黑的脚丫子,都会让露水浸透得洁白如雪。等到走过一片玉米地,或是一处灌木丛,从头发到裤脚,全身上下再无一片干爽的地方,衣服都已贴到了后背上,发丝间不断往下淌着水滴。走在前面的牛身上、猪身上、狗身上,甚至羊的眼睑上,都挂着粒粒露珠。被湿透的人,也不恼,扛着农具,吆喝着牲畜,继续向更广大露水聚集的地方走去。
近午时分,露水就已经纷纷陨落,或是雾化而去。
人生的近午,也是一样的,此时还能看到露水的人,也已不多。但是不管看到看不到,露水还是要下的,下在一颗童心上,下在一段回忆里。这时候,人从早晨打湿的露水中直起身来,身上还冒出阵阵热气。是露水还是汗水,却已无法分清。
夏秋的晚上,也是露水丛生的时节。
傍晚的时候,天气湿漉漉的,热烘烘的。远天边,树梢上,总是一闪一闪的。露水闪烁如约而至。故乡把它叫做下"兆根儿".似小小的彩虹,像短暂的闪电,仿佛一个梦。明明看见什么东西闪了下,又闪一下,及至仔细端详时,却又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恍惚而已。这时候,大人们便会自言自语似的咕噜几句。无外乎就是农事呀,天气呀之类的。
到了晚上,饭尽人闲。人们老老少少三三两两坐在阶沿上,躺在晒席里,有的连刚刚吃尽的饭碗也懒得端回去,搁在脚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看星子"屙屎"(陨石坠落)。一些孩子把晒席卷起来,躲在里面藏猫猫。及至夜深人静,大人们打着哈欠,纷纷起身招呼孩子进屋睡觉。招呼三五次后,觉着院坝里再无吵闹和身影,便也进屋休息了。等到第二天起来,打开晒席时,才发现里面竟睡着三五个孩子。衣服裤子湿漉漉的,酣睡的脸上,还挂着些许露珠。
那时候,我家屋旁不远处有一块地。收割过后,稍不管理,就会野草疯长,铺天盖地,长得最多的是狗尾巴草。清晨起来,无数露水挂在狗尾巴草上,在晨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万千露水,万千珍珠,我富可敌国呢。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守在这一畦露水边,守护着一个童话的梦境,守护着一个黄金的国度。人世间的诸般美好,在那一刻,充盈着内心,由此获得的梦想和力量,足以支撑着我走过以后的漫长时光。许多年后,每每忆及于此,仍禁不住泪水涟涟。任红尘滚滚,尘世沧桑,内心仍养有一畦露水的清凉。
露水是和树呀,花呀,草呀,泥土呀,瓦房呀,毛狗呀,蜜蜂呀……一起长大的。所以,露水无处不在,露水的地位既高又低。高的时候,高到了树梢顶、星星上;低的时候,低到了草丛下、尘埃里。不知道是星星养活了露水,还是露水养活了星星。也不知道是草养活了露水,还是露水养活了草。种草养露水,据说是古人常干的事情。那种草的人,想来也是一派仙风道骨。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一株草了,生于青萍,长于泥沼,等待一粒露水来喂养。
露水硕大。最大的一滴露水,是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月亮。
露水是自己的星球,露水是自己的宇宙。露水包容,装得下世间万物,却经不起一颗尘埃的玷污。露水短暂,玉碎自己,滋润着草木生命的荒芜。
我试图捡起一粒露水。却只捡起了露水的骸骨。
露水生于天地间,天地有正气。露水装得下天,也装得下地。然而露水只是露水自己,长于乡土,隐居草莽,晶晶莹莹的一滴而已。所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但凡美好的事物,似乎都是短暂的。小时候,看螳螂在露水上做了一回夫妻后,一方便将对方吞噬。幸福而残忍,悲壮又凄怆。小小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第一次明白了,世间万物,并不总是晶莹纯洁的。
再遇露水时,当倍加珍惜。让露水来把我浇灌。让一生沉浸在一粒露水里。
醉醪糟
文/王清蓉
总怕外出应酬,因为不会喝酒。红酒啤酒只消半杯就头重脚轻,林林总总的白酒闻见就晕晕乎乎,我与让人欢喜让人愁的玉液琼浆终是无缘。满桌子豪情满怀觥筹交错之时,我在桌子一角安安静静,被礼节性地敬酒时没出息的样子让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说女子自带三分酒,别说是酒了,在醪糟面前我都必须认输。
醪糟,也称米酒。只知道糯米在清水里煎熬之后,和着酒麯就可酝酿成醇香甘甜的醪糟。至于做醪糟,小时候常见母亲加工,泡糯米、蒸糯米、拌酒麯、装坛子、加凉开水、捂坛子……每一道工序,母亲都做得很细致,她总是把双手和做醪糟的器具洗得干干净净,生怕有一点污染。大概四五天之后,揭开坛盖,坛里是浓稠的醪糟汁,酒香四溢。
家乡的妇女都会做醪糟。只是,每个人做醪糟的时候对糯米的生熟、放入麯量的多少、发酵的时间等把握度不一样,做出的醪糟老嫩、酸甜不一,味道自然有很大差别。
那些年,在寒冷的冬天里,柳林湾的空气里常漂浮着酒麯醪糟的清甜味道,悠远绵长。醪糟如美味佳肴,直接冲入开水或者加入其他食物煮沸,都是招待客人的首选。
汤圆是醪糟最忠实的伴侣。正月初一,柳林湾人家家户户都要吃一顿汤圆,一般是在清晨。喜悦的火苗舔着锅底,汤圆纷纷从锅底浮上水面,加入几小勺醪糟汁,再煮两三分钟,舀进放了白砂糖的碗里,就是香香甜甜的醪糟汤圆了。正月里,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不论你串门到哪一家,女主人总会在适当的时候为每位客人端上一碗醪糟汤圆或醪糟鸡蛋。
若是平日里家里来了客人,来不及包汤圆,用开水把干糯米粉泡开,搓成小块和醪糟煮一起,也是美味佳肴,故乡人把它称作"醪糟粉子".
谁家的女儿要生孩子了,娘家的母亲在预产期到来之前就要做好醪糟,女婿去接丈母娘照顾女儿看外孙时,除了做母亲的心意,通常都带着一坛醪糟。据说,如果月子里的新妈妈乳汁少或不通畅,吃了醪糟鸡蛋,就可以让婴儿吃饱母乳了。
母亲做的醪糟不老不嫩,清甜爽口。夏日里,母亲在山上干完活儿回家,累得汗流浃背,一勺醪糟兑入开水,晾得微凉时喝下去,母亲的表情惬意舒爽。而我则只能"望醪糟兴叹".
我小时候是可以喝醪糟的。八九岁时,我和其他孩子一样,寒假里每天要去放牛捡柴。那天,我和邻家姑娘一起背着满背篼树根疙瘩路过梁大妈家屋后,她刚好坐在门前的的核桃树下扎鞋底。她刚好新做了醪糟又刚好有空,就热情地请我们坐下歇歇再走。梁大妈以招待成年人的礼数招待了我们两位小姑娘,为我们煮了醪糟,每人碗里还卧着一枚白嫩的荷包蛋。两个受宠若惊的孩子吃了醪糟鸡蛋,面色绯红地背着背篼赶着牛翻过山梁往家走,那时太阳刚刚开始西斜。或许开始只是微醺,刚上山梁,两位小姑娘就吐得翻江倒海天旋地转,倒在麦田边睡着了。可惜了那些嫩生生的麦苗,两头黄牛失去了束缚,在麦田里肆意啃食,等有人路过山梁时,一田麦苗已被啃了大半。
那天,我们是在沉睡之中被父母背回家的。自那以后,二十多年来,我闻着醪糟的味道就晕。即使在生孩子时,母亲按家乡的规矩专门做了醪糟带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也没尝过一口,母亲只好在每天清晨煮红糖鸡蛋为我补身子。
不知是我原本就对酒类过敏,还是梁大妈那一碗热情的醪糟制止了我与杜康结缘,多年来我都是酒场合里最沉默最无趣的人。不过,我很庆幸,可以一直清醒地走在人群里,也很感谢那些不让我喝酒且在酒场合里保护我的朋友们。
多年来,我只醉过那一次,是醪糟喝醉了……
藏在棉衣里的爱
文/陈树庆
又到冬天,温度骤降,雨雪袭来。晚上天气预报说有股寒流要来,看来明天要添加厚点的衣服了。突然,乡下的母亲打来电话:"孩子的棉衣做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拿?"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万家灯火,心中涌起股股暖意。
俗话说"忙秋闲冬",而每年进入冬季,母亲却更忙碌了。找出针线筐,坐在炕上为我们缝制冬天的棉衣。手工缝制棉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需先量出衣服尺寸。母亲把我们姐弟叫到跟前,用尺量出我们衣服尺寸,再用报纸剪出棉衣的模型,将棉衣模型铺在布上,贴着边缘用粉笔在布上画下来。把裁剪好的布在炕上铺展平整,棉花薄薄的、均匀地铺在布上,再把棉衣的里子覆盖在上面,用密密实实的针线把边沿缝在一起,隔两寸宽再用针线引一道线,固定好棉衣里的棉花,最后缝合上袖子、领子。穿上母亲为我们缝制的棉衣,浑身暖和、舒适,而我的童年时代就是穿着母亲做的棉衣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天。
长大的我,作为女孩子有了爱美之心,因家境贫寒不能随心所欲,但朦胧的潜意识里想穿新棉衣。进入冬季,母亲从衣橱里拿出棉衣对我说:"天变冷了,穿上棉衣吧,别冻着。""我不穿,太难看了,人家都没有穿的。"当时的我丝毫没有体谅到母亲的感受,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母亲为了让我穿上新棉衣,在没有条件购买新面料的情况下,想出了没有办法的办法,把棉衣拆开,把棉衣外露的一面儿朝里,里面儿朝外,颜色虽有些粗糙花哨,比不上新的面料,但看上去也有七八成新。浆洗干净后,母亲晚上坐在灯下一针针地缝起来,窗外寒风阵阵,屋里长长的线在母亲的指间不停地穿梭。那些寒冷、清贫的日子,因为有了母亲的棉衣,我总穿得干净、暖和、舒适。
记不清哪年,冬天来临,母亲照例把我的棉衣做好,然后和我说,你该换棉衣了。我说不用了,已经在商店里购买了毛衣,母亲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再也没有说什么,就把棉衣叠好,放进了衣橱中。儿子降生后,母亲又开始给儿子做。此时,母亲已经眼睛昏花,手也不灵巧,有时还会用针扎到自己的手上,但做出的棉衣儿子穿上似乎很受用,胖嘟嘟的,母亲也乐此不彼,心里好像有了着落,每年冬天为她孩子的孩子缝制棉衣。
如今,我突然意识到,棉衣里面藏着的是浓浓的情、深深的爱。在寒冷的冬季,穿上母亲做的棉衣是福气,挡住了寒冷,留下了温暖。想起明天的寒流,我拿起手机,给母亲去了电话,告诉母亲,让母亲把我多年没有穿的棉衣拿出来我也要穿,听到电话那头,母亲开心的声音,暖暖的感觉在我心底涟漪一样荡漾开来。这个冬季,再次穿上母亲做的棉衣,会让我感觉心怀暖阳,冬日如春。
诗意桃花
文/李卉
似乎只有桃花开了,人们才真正感受到春天的来临。
桃花很普通,房前屋后,山麓河畔,肆意开放。扶疏的树干,丰腴的花朵,有时朴实得像村落里的少女,有时像临风君子一般飘逸。古往今来,文人雅士,给予桃花丰富多彩的意象,或隐逸,或伤感,或热烈,或缠绵……意趣横生,令人遐想联翩。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是李白在《山中问答》中的诗句。诗人远离尘俗,心境自由自在而不乏浪漫,这种不汲汲于荣,不寂寂于逝的隐士襟怀,这份耳无杂音、目无杂色、心无杂念的舒适惬意,哪里是滚滚红尘中的凡夫俗子所能比及?前些年,一位朋友喜得贵子,非常客气地请我为其爱子取名,当时正是春天,我一下子想到这首诗,遂取诗中"自闲"作为孩子的名字,朋友非常高兴。如今小自闲已是大班的孩子了。
在我看来,古代诗人描写桃花最美的莫过于崔护的那首《题都城南庄》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浅浅的句子,浓浓的情趣,成为咏桃之千古绝唱。
上世纪30年代,着名作曲家黎锦辉的一曲《桃花江是美人窝》传遍大江南北:"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湖南桃花江也因此名扬天下。如今桃花江是湖南十大旅游区之一。前些年我去湖南出差,"烂漫芳菲"的春天刚刚过去,但满目青绿的桃树,也别有风味。房前屋后劳作的桃花江美女,远远看去身姿绰约,仪态万千,看来这里确是美人窝。
安徽肥西县也有一个以桃花命名的城镇——桃花镇。这里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宋代有个放鸭人,一次把鸭竿插在地上,回村吃饭,餐后,忽见插立的鸭竿变成了桃树,在十个枝头中,有九枝绽开了鲜艳的桃花,唯有一枝没开花。时人信为吉祥之兆。有民谣说:"十枝桃丫九枝开,一枝单等状元来。"那插鸭竿的小村现成为肥西县首屈一指的经济强镇。所以,在我国,桃花也是吉祥之花。
赏桃花,最浪漫的地方,还是庐山花径。此处桃花比别处桃花要晚开一个月,时值四月,来到花径,可见到红雨纷纷、凝霞敷锦之美景,边赏桃花,边吟诵"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仿佛与白居易一同赏花,顿感飘然如仙,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