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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散文

2023/01/10经典文章

伤疤散文(精选7篇)

谁愿春旱结痂成农人的伤疤

文/小小麦子

一年之季在于春。都立春了,在村庄干渴的心灵上空,仍不见甘霖眷顾。

春旱像一只只蚂蟥,凶残地张开贪婪的大口吮吸着农人的心血和地表仅存的水份。

一粒种子尚在土里埋着,多少次想吻雪花阔别的唇;一棵麦苗已在田上枯着,多少次想握雨滴拔节的手;一朵花蕾仍在花被里睡着,多少次想做春风绽放的梦……水呵,一个温存而爽洁的爱神,你也已焦渴地失去了踪影了么?

大片大片经霜历雪的冬小麦,在土地龟裂的伤口上枯萎。

倾听根系的呻吟,所有的植物都在阳光下无精打采,枯竭的心灵正在寻找春天。

行走在焦渴的田地里,耕牛的步履也踉踉跄跄;布谷鸟眼里已蓄满难言的苦涩,而期盼和坚贞全在一滴忍住的泪里。

面对缺水的土地,有谁愿意聆听种子为土地呐喊出的情殇?

面对沙化的土壤,有谁又愿意倾听麦苗为农人说出的痛苦?

但雨养农业、靠天吃饭的现实,已是结痂在农人心坎上难以治愈的伤疤。内伤伤及种籽之芽胚,伤及花朵之娇蕊,伤及每一寸土地的元气……伤之根本,是地球变暖、沙尘肆虐?还是植被减少?如果是这样,谁不愿用泪滴挽回一棵麦苗的生命,滋润农人一点希望?谁不愿和那个诗人一样,在地球上打个滚,亲亲这片土地?

不必询问明天的雨。用山风梳头,用汗水洗脸的农人确信:只要村庄一炷炷的炊烟,没有被旱魔的利斧砍倒,村庄就有生命的歌唱和粮食。

现在,他们抗早保苗的欲望势不可当,一手想遮住灼人的阳光;一手已引来灌溉的河流。汗水同河水同浇,躬耕与播种结盟,心里依然有麦子拔节的脆响,滋润着粮仓的渴望。

情愿让干燥的风将自己梳理成肥美的雨水,簌簌地降落,总想挽住布谷鸟的叫声,溅湿农家幸福而丰盈的生活。

总想让田里的麦苗,拥抱阳光,啄食风雨,飘逸成熟……

母亲的手

文/岳凡

我手上至今还残留着一些伤疤,长短不一,深浅各异,长的像一条条蚯蚓,长年累月攀爬在手背上,短的像一串串连字符,深的像沟壑,凸的像隆起的山脉。一道道沉睡不醒的伤疤,恰似那长眠不醒的记忆,见证一个苦难的童年。伤疤大多是割草的时候,镰刀划伤的,看到这些早已不会疼痛的伤疤,母亲总会无限感慨,抱怨自己没有本事,让我们受苦了。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疤,我会更加珍惜当下的生活,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母亲手上的伤痕远比我的多了许多,一个摞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像她自己开垦的一条条水渠,不是用来灌溉庄稼,而是用来灌溉我的茁壮成长。一道道伤疤,似乎是上苍犒劳母亲的奖章,为她一生的勤劳盖上印戳,长期有效。

母亲没有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书写。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养活我们一家六口,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让我们有衣穿,让我们有饭吃。

母亲的辛劳有目共睹,一个人种着五六亩土地,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不埋汰别人。那时候父亲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一心想出人头地,想做大老板,但又一直是个失败的男人,钱没赚到,还债务缠身。母亲任劳任怨,有心怀叵测的人劝她早日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远走高飞,但母亲始终没有狠下心来。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竭 ,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不会挨冻受饿。这是母亲一生的教条,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真理。母亲靠不上亲戚,指望不上儿女。她要学着犁田耙地,在村里这都是男人干的活,母亲算得上史无前例。家里没有耕牛,只能厚着脸皮东奔西借,遇上农忙时节,往往错过播种时机,影响收成。瘦弱的母亲,扛不动犁铧,常常要系在背架上,才能背到地里,再把小妹安坐在犁铧上,牛也拴在犁铧上,遇到倔强的牛,母亲往往束手无策,只能用一把青草哄着牛缓慢前行。到了地里,母亲用锄头挖一个坑,把小妹放在坑里玩泥巴。碰到不上学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帮母亲牵牛,但大部分时间我是不愿意上地里的,我更愿意帮母亲割猪草,这是个轻松的活。

祸不单行。在外地务工的父亲,从楼上摔了下来,原本拮据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父亲母亲都是法盲,不懂向老板索要医药费,也没钱上医院看病,只能窝在家里,找郎中开几服草药,好不好听天由命,现在父亲还留下痼疾,走路佝偻着身子,父亲再也干不动重活,所有的负担一下子完全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她一直觉得,只要双手还在,家就不会倒。

母亲开始种菜补贴家用,还要供我们兄妹四人念书。在寒冬腊月,菜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天黑之前,母亲要去地里把菜刨出来,晚上就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拣菜,摘去枯叶,洗去泥巴,才能有个好的卖样。好像她不畏那些冰冻的水,把菜洗得干干净净,僵了就伸进裤兜里焐一焐又伸进水里。

如今,我们兄妹也算有了出息,可母亲的那一双手早已苍白无力,长满老茧,再也拿不动东西了,不管轻重。看着她颤抖的手,端着的碗一次次掉在地上,我的心焦虑不安。母亲把一双原本有力的手,无偿献给儿女,她要给予我们的何止是一双手,是含辛茹苦的一生。我向母亲郑重承诺,只要我的双手还在,家就不会倾倒。

伤疤为证

文/王俊

伤疤在爷爷的右脸颊上,一寸多长,如一条爬行的蜈蚣,给人恐惧,完全破坏了爷爷清秀的脸庞。每当爷爷喝酒的时候,伤疤就会随着爷爷的激情而发红凸起,如一张大咧嘴,似乎要替爷爷诉说着什么。此时的爷爷已是几两酒下肚,伤疤红得发紫,双眼充满愤怒,散发着仇恨的光芒,如一头遇敌的藏獒一般,口中低沉地吼着:“可恶的小鬼子,简直就是魔鬼,没人性的畜生……”

那紫红的伤疤,在昏暗的灯光下,如一串鲜红的血珠,那低沉的吼声就像滚滚的闷雷声,又像火山喷发前大地的震颤声,吓得我瞪大双眼,惊恐地咬着手指,逃离爷爷,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爷爷好似疾风骤雨过去了,平静了下来,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眼中滚出了大颗的泪珠,滚烫地滴在我的脸上,令人揪心,让人深思。

这就是小时候爷爷喝酒时,我常常遇上的场景,爷爷的愤怒、仇恨、揪心……令人难以忘却。

大了,我才知道了爷爷伤疤的故事,才了解了爷爷那一段悲惨痛心的往事。

那是“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全面侵略了中国,家乡也被日寇侵占沦亡,受到了铁蹄的蹂躏,在刽子手毫无人性的烧杀抢掠中,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受尽了苦难。

家乡自古就是名地,历史悠久,人文荟萃,闻名遐迩,广为流传的老话“江阴东门外王家埭”,就是说了家乡的名气大。

那一年的深秋,江阴城里出来了一队日本鬼子,一路烧杀抢掠,来到了家乡。鬼子们好似一群恶魔,一个个如矮人国里的妖怪,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帽子连着披肩,让小鬼子一个个变了人形,不伦不类,成为畜生,如外星球来的一群怪兽。他们扛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有的刺刀上挂着太阳旗,如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尿布,脏兮兮,皱巴巴,旗上的太阳如魔鬼血红的大眼珠子,晃荡着,令人恶心;有的刺枪上挂着抢来的东西,晃悠着,如魔鬼龌龊的心脏。

小鬼子凶神恶煞,丧尽天良,一路干尽坏事。走在最前的是一个鬼子军官,骑着高头大马,满脸横肉,眼珠凸出,气势汹汹,活像个地狱恶鬼,一手拿着鞭子,见人就使劲挥鞭抽打,噼噼啪啪,还得意洋洋地发出阵阵恶狼般的嚎叫,人要是被抽上,就会皮开肉绽,血流不止,鬼子口中还不时地叫嚷着“良民的,米西米西的”……那时爷爷还小,被伪保长逼着,随着大人在列队“欢迎”,见那高大的东洋马,很是好奇,就用小手指了指。那鬼子见了,就狠狠地抡起了鞭子,抽向爷爷,抽在了他的小脸上,顿时血流如注,疼得爷爷哇哇大哭,大人赶忙按住爷爷的小嘴,还不让哭,生怕触怒鬼子,遭受更大的暴行。后来爷爷脸上的伤口被缝了十多针,留下了一个永远的伤疤和伤痛,成为了爷爷苦难童年的见证。

那次鬼子在家乡的扫荡,烧掉了几十间民房,还抓了三十多名青壮年去做苦役,很多被抓走的人从此就失踪了,其中就包括了爷爷的叔叔、哥哥。在日本鬼子的残暴下,乡亲们遭受了苦难,很多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好端端的家,在鬼子的屠刀下,转眼间就支离破碎了,令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日寇的暴行真可谓罄竹难书,成为了家乡百姓一段苦难的记忆。

从那以后,爷爷的伤疤就成为了日本侵略者侵略中国、毫无人性残害中国百姓的一个铁证。伤疤成为了爷爷的愤怒、仇恨、不屈、奋斗……

每当看着爷爷的伤疤,我就会想起日本侵略者野蛮侵略中国的历史,就会想到南京大屠杀令人发指的暴行,就会想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暨中国人民抗战的伟大胜利……伤疤为证,常常令我想得很多很多。

虽然爷爷离开我已经很多年了,但那伤疤始终在我心头,成为我记忆的一部分。我要将爷爷的伤疤故事讲给下一代听,让他们能牢记历史,不忘苦难,传承中华民族坚贞不屈的精神,为实现伟大中国梦而不懈奋斗。

今年3月的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去了东渡苑。在瞻仰鉴真大师的时候,我为鉴真大师不畏艰险,六次东渡,做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使者,而深深感动和敬佩。看着鉴真大师高大的铜像,闻着那满园的樱花芳香,想着爷爷的伤疤,我知道和平与发展是人类的永恒主题,正视历史,面向未来,才是人间的正道,历史的潮流。日本一小撮右翼分子试图否认侵略历史,是螳臂挡车,永远不能得逞的,中日两国人民是世代友好的。

爷爷的伤疤见证了苦难的历史,我是难以忘却了;鉴真大师的精神是人间的真情,开创了美好的未来,我们要永远传承和践行。沧海桑田为过往,面向未来最美好。

秋痕

文/冷漠行者

又是一年秋风起,吹黄了夏季的柳绿,停息了蝉鸣的留恋。

树稍瑟瑟抖,落叶翻飞~~~

北国的四季变幻得如此干脆利落,泾渭分明,一场雨便将夏与秋分隔,凉意四起。

春夏和秋冬永不能相逢。因为它们认真得有些固执,在属于各自的世界里,倾尽一生的芳华,绽放短暂的笑颜,然后给下一个生命的季节让路,在流年的回首中,成全了一个又一个春花秋月,谱写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情殇。

秋风微启,吹响冬的号角,他冰凉的指尖已触及我的脸庞。

对于将要到来的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我惧怕地期盼着…它如银杏一般生长得如此缓慢却坚忍着漫长。江南依偎在这天高地远、青山蜿蜒的大气里,她脆弱的琉璃永远不懂这漠北冬季的彻底,她亦承受不起这冬风肆虐的爱抚~~

季节变换的缝隙间,你可否会驻足,凝眸思索,思索这烟染的流年?

偶尔有这样的下午:一个人坐在窗前,眼眸不再精光闪烁,意识随意散落,记忆飘回若干年前,唇边不经意间漫开一个浅笑…那个单纯的自己,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那个玩世不恭的自己——离我已太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弹指间的短暂,也许是沧海桑田的漫长,我们长大了:岁月的痕迹在年轻的脸上留下了沧桑,在狂跳的心上留下了伤痕与淡定。我们不再逃课去看演唱会;我们不再为了一个吻脸红心跳好几天;我们不再为了某个人或傻笑或忧伤;我们不再努力地去为某个人单纯地付出;我们不再为了温暖而去靠近一个人;我们不再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我们不再留给父母不耐烦的背影;我们不再轻易疯狂,因为我们懂得了,疯狂不是另类,是随波逐流的放纵……也许犯错,是成长的代价,正如叶与花的逝去是秋占领一个季节的代价。

时间掩埋的沧桑与淡定之下,也许,仍有伤疤存于我们内心深处,它被层层包裹,被记忆刻意掩埋——记忆不过是灵魂的奴仆,不是真实的书记官。它筛滤过阴影,留下不真实的美好,支撑那些失去在我们心间苟延残喘~~~我们时常所悼念的过去的美好有多少是记忆殷勤地筛选过后的不真实,而这不真实的美好却让我们供养、让我们欲罢不能地从中汲取温暖,让我们忽略掉阴影与伤疤。

也许,除了淡漠和伤疤之外尚有些东西固执地植根于我们心间,任时光流过,万物变迁,它却在那里万迁不徙,固执着不肯消退于记忆的储藏库~~如河蚌身体里的珍珠般,在层层包裹下坚守着自己的闪亮。而这坚守是什么?责任?理想?还是成长?

人生路上,左边理智,右边感性,我们夹在中间颤颤巍巍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流年。

理智和情感如同两根毛衣针,被岁月的机械手飞快交叉,织出生命的锦缎,裁做生活的袍子,历尽新生的繁华与腐朽的灰烬。

看过了太多,我们淡漠的眸子已不会轻易出汗,只有源于生理的淡漠的忽闪。经历了太多,我们已懂得:快乐要走的时候,想要留住它的人就会有痛苦。痛苦要来的时候,想要赶走它的人,就会经历更大的痛苦。不妨,接受吧~~就像现在这样,当秋要替代夏,当落叶要告别枝丫,当青苔要斑驳墙壁,当皱纹要勾勒脸庞,当雪要覆盖生命……你除了无声叹息,无法阻挡。当生命之河就要干涸,你能做的就是陪伴它走向最后涓滴的隐没,等待新生轮回,就像落叶留下伤疤为新芽让路。

岁月的尘埃慢慢积累,将我们的心堆砌于高原之上。它犹如高原之湖,没有任何鱼虾在其中浮游,涟漪不生,平静若此。

可有些固执坚守在湖面之下,不沉淀亦不浮出水面,一分平静,一分执着,一分成熟的味道。

踏空

文/宁新路

我身上有几块疤痕,几十年了仍盘踞在原地,看来不会走了。这些伤痕的来历很让人后怕,它是踏空摔伤所致的。

我额头的伤疤,是缝过十二针的深痕。伤痕高低不平,是伤口太宽缝线粗糙的结果,是伤口太长难长平坦的缘故,还是伤骨后难愈的沟壑,弄不清楚。我对这疤心有余悸。好在它紧贴发际,显痕有刘海遮盖,不然会明摆在额头。这疤虽无碍大雅,因有人猜疑,便有了点自卑。

那摔伤的惨痛瞬间有多可怕,幸而幼时没记忆,不知有多痛。我妈说,吓死她了。她说,我从老高的炕沿往前扑,一脚踏空头落地,栽在三角石上,头破血流,人没气了。她往血口抹了把灶灰,摸身上有丝温热,赶紧抱起往医院跑。

医院在十里远的县城,在没车的泥路上,母亲抱着我边跑边走。我的伤口仍在流血,她磨破的脚也在流血和钻心地痛。一路奔跑的母亲,豁出命来往医院赶。跑到医院时,母亲看我额头翻绽的伤口不再流血,身上冰凉上涌,就地软瘫了。抢救的医生对我发抖的母亲说,人还活着,有救。她听医生说有救,身上又有了劲,眼泪却止不住了。

伤口缝了十二针。医生说,血快流干了,再晚点就没命了。妈说,她跑到县医院那么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母亲的述说,使我的泪水往外涌。母亲抱着我跑了那么远的路,哪来的力气,我想象不出来;母亲如在路上稍有停顿,我就没命了。

我懂事后,有几次母亲摸着我额头的伤疤,仍痛楚地述说那次的踏空。虽是重复述说,她仍在掉泪。我初听母亲讲那踏空的危险情形时,吓哭了。我不敢想我的那次踏空有多危险,我便在炕沿上比画当时踩空头栽地的境况,炕沿“告诉”了我一切,那惨状让我害怕。炕沿的松木滑溜如冰,触脚便滑;土炕比我高,对三岁的我来说是悬崖;地面有磨出来的三角石,它会“咬”肉,何况是嫩稚的额头撞它。难怪我一头栽地,便皮开肉绽。

我摸我额头的伤疤,再从这光滑的坑沿,瞅那地上的三角石,想那头栽三角石的惨状,心就抽搐,伤口顿现麻疼感。这麻疼感,原来沉睡在记忆深处,是被我模拟摔落的刺激唤醒了。可见当时头栽地,是无法形容的巨大疼痛,是刻在记忆深处的惨状。

这个伤疤,自从被我的模拟踏空唤醒,每当有东西触及到它,风雨雪刺激到它,甚至镜子照到它的时候,会有隐约的麻痛感。这使我有段时间常爬炕头愣神,好奇栽下去的情形。好奇的结果让我越发害怕。这炕的高,对幼儿确如摔落峭壁,即使大人踩空栽地,后果也难料。这使我每当想起那次踏空就心涌惊悸。

伤痕留在额头不愿走,照镜子会看到它,梳头会碰到它,不经意会摸到它,母亲常会端详它。我知道,最在意的是母亲,母亲端详它的那眼神,仍有揪她心的感觉。她在我长大,乃至离家多年,仍会说起我那次踏空的险事。她常说我踏空的事,是在不停提醒我,抬脚有危险,走路得长“眼”,踏空会要命。

人走在山川江湖,不料踏空难防。

我的腿和胳膊有块伤疤,为掏鸟摔伤。那次上树掏鸟,张六娃让我踩他肩膀爬上去掏。我没掏到鸟,张六娃就不情愿给我当“梯子”。我下树时他就把肩闪开了,我踏空摔了下来,被结实地摔到了龇牙咧嘴的树根上,扎破了好几个地方。我吓坏了,张六娃吓哭了。我问张六娃,你当“梯子”我掏鸟,是我俩说好的,我下树你为啥闪开了?张六娃说,你没掏到鸟,凭什么再给你当梯子!我无话可说,我也没法恨他。他似乎说得对,我没掏到鸟,让他很失望,他没有必要再给我当“梯子”。

尽管我理解了他导致我摔伤恶行的借口,但我害怕起那次的掏鸟来。因这几个伤疤不仅让我痛了很久,也在我身上留了很久。我从此再不敢让人当梯子。我感到登高没有结实梯子,不能上下,人梯好像靠不住。

这个惧怕,是我从一古墓里看到并印证的。脚踏不到铁梯上,不能爬高和下地做事。要相信梯子,绝不能相信不靠谱的人。

那座被人盗掘的古墓洞下,有几具白骨,考证认定是盗墓者的遗骨,是盗完墓的洞外盗墓者,割断了绳子的惨剧。他们当时定是说好分工协作的,盗完即接。而洞外的哥们儿财宝得手后,却把洞口的绳子切断走了。

那绳是阴阳“路”,断了绳子就断了下面人活路,那盗贼只好陪葬。这墓穴盗墓贼的白骨,让我对张六娃故意让我踏空的恶举恨之入骨。我们本是好伙伴,说好他当“梯子”我掏鸟,掏到鸟儿平分。可我仅是没掏到鸟,在他失望的瞬间,他就撤走了人梯,让我踏空了。可见人要让人踏空,就在对方一念间。

寒冬的冰酷似石般结实,可就在我看来实如石的冰上,我却踏空了。幸亏姐眼疾手快,否则就不见人世了。姐说,那时我七岁,既痴又狂,抬腿就疯跑,要翻墙、要上天,把个前面的沟当什么!河沟刚结冰,冰下是急水,我要下沟滑冰。她拉不住,我踏破冰便落水了。沟里全是冰,她破冰费尽周折找到了我,待把我从冰沟拉出来时,我已满肚子冰水,人快没气了。活过来的我,一病数天又烧又拉,人瘦成了脱水的瓜条。她为我累和吓出了病,也一病数天不起,人瘦得脱了相。我问姐,你是怎么把我从冰沟找到的?姐说,砸冰找的,你命大,差点找不到了。

每当提起这事,姐总说踏空会要命,脚下可得小心。我说那么厚的冰,怎么会踏破呢?姐说那是“骗”人的冰,踏上就破。姐的话对,河沟上的冰会“骗”人。不管是初冬的冰,还是深冬的冰,河上的冰看是实的,冰下却是空的,总有人踏空落水或送命的。踏空掉冰河,就如同够不到洞口的那盗墓贼,能看到光亮,却爬不上来。

踏空由不得自己,它甚至会发生在好端端的平地上。

我在宽阔而平坦的田埂上信马由缰地走路,压根儿没料到会在这光溜的道上踏空,可我的脚却踏空了。这踏空是塌陷式的下沉,一脚下落,踩到了极软的东西,随着惊叫,数条硕鼠惊恐上蹿,脚腕被撕咬,脚脖被咬破。

是我踏到了鼠穴。这平而硬的田埂,怎么会有鼠穴呢?原来路是被硕鼠掏空了的,掏成了大空洞。可我纳闷,这田埂每天走人,为何偏让我给踏空了?我想不明白。

我年少时的几次踏空,都流了血,也留了深疤。尤其那次炕沿踏空,留在额头的不仅是伤痕,还留下了噩梦。我时常梦到踏空摔落,有时踏空在床上,有时踏空在房顶,有时踏空在云端等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摔得无影无踪。这是踏空惊吓的结果吗?定是。那久远的惊吓记忆,为何还盘踞在脑海不肯离去?是那踏空的疼痛与惊吓留下的伤疤吗?难道大脑也会有伤疤?想来定是。踏空的意外不可预料。

踏空之祸藏在脚下。成人后牢记踏空的可怕,虽对脚下小心谨慎,却还是发生过多次踏空。踏空过马路,有人把稻草盖在坑上,把我的脚崴了;踏空过台阶,我把脚踏到了底层,摔伤了一条腿;踏空过木板,那是实里藏虚和虫子咬空的硬木板,造成了皮伤和惊吓;踏空过山石,我从山坡溜了下去,差点摔成一堆肉泥。至于小的踏空,已不计其数了。因而,抬腿就怕踏空。想起踏空,心就颤抖。

人一生的路有多长,通常是脚“说”了算。脚下的路能走多长,命就会有多长。脚下最怕的事除了被绊倒,就是踏空。

能不踏空吗?有种可能,踏着云和空气行走。踏着云和空气,本身就在空中,那是永远也踏不空的。踏不空的人,那是真正的“踏空师傅”。

我不止一次做过踏着空气和云朵行走的梦,也梦到过满街的人都踏着空气和云行走,脚轻如棉花,从不踏空。他们称自己是“踏空师傅”,别人也叫过我“踏空师傅”。梦醒时对踏空行走非常渴望,很想成为“踏空师傅”。

“踏空师傅”不可能有,我永远也成不了现实中的 “踏空师傅”。但我却梦见不愿行走的人如今越来越多,不少人在学做 “踏空师傅”,尤其不愿把脚踏到地上走路,看到他们踏到高处又摔得越重,就感叹他们演绎了最痛最惨的踏空精彩闹剧,令人惊恐万状,庆幸不是自己。

唯美白杨树

文/赵一涵

一年四季,白杨树什么时候看,都耐看。可你想象不出,冬天的白杨有多迷人!

满头珠翠、裙裾飘然,曾经的繁华,一层层褪尽;只剩了清美。在冬天,白杨树用枝条笼住阳光或白雪,这两者的明媚和干净,让它美得有点不真实。

这一棵白杨把温暖和纯净递给相邻的白杨,相邻的白杨,同样回过来一枝枝阳光或雪团。那种心情,大约就是童年时走在放学路上,与同伴偷偷吃雪球那样不可言说的快乐。

温秀的白杨,像高挑个儿的少女,让人喜欢。为什么汉代以来,诗人都将它与死亡相连呢?从《古诗十九首》中有了“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的萧条之后,后人就不厌其烦地借用。到唐朝,一哄而起,字里行间遍是白杨“萧萧”。而“萧萧”,惟与白杨呼应,就单指墓地的萧索和阴森了。此意象在唐朝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那里,也常见到,一色用来哀悼、怀古。据考证,李白诗用了5次,杜甫用了3次,白居易呢,用了7次。现在我记得的,有李白的“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杜甫的“杜曲晚耆旧,四郊多白杨。坐深乡党敬,日觉死生忙”。

这样暗淡的色调,对白杨,实在是个误读。自然,白杨会模拟雨声。风过,哗哗啦啦,清脆响亮,像拍手作歌。家乡人因此送它个吓人的名字:鬼拍手。可那是在落后蛮荒、连电灯都没有的年代呢。走夜路的人给风一激,再听这格外响亮的“哗啦啦”,是有点惊悚的味道!

如今,还如何说得过去呢?倒是那清凉“雨声”,在夏天听,尤其舒服。明明窗外阳光耀眼,忽然一阵风,“雨声”即至,暑热里听见,心里一凛,解暑的效果,都有了那么一点!就是别的季节,安静里,听一听树叶的“拍手”,也是很有意思的悠闲事儿。周作人在《三棵树》中写北京八道湾自家院里的白杨:它那瑟瑟的响声第一有意思。我在前面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每逢夏秋有客来斋夜话的时候,忽闻淅沥声,多疑是雨下,推户出视,这是别种树所没有的。

白杨树,会作“雨声”或“拍手声”,是因它的叶子,单叶互生,两两相对,又硕大,又厚实,正面青,背面白,有一种特别的质感。过去,老家人都爱用它烧火做饭。一片叶子,点燃了,一笼火焰;数片联合,火势就会很欢。白杨叶燃烧的味道,是很香的。所以有那么多歌儿怀念故乡往日的炊烟。

飘落的白杨叶,刷的一枚,刷的又一枚,落在我脚边。人的年龄,也会像这叶子,落在地面一层又一层吧。

想起小时候,我曾问妈妈:为啥每棵白杨身上,都长着好多大眼睛呢。妈妈说,那不是眼,是伤疤!它的枝桠被折掉了,就留下了伤疤。我还是弄不清,人的伤疤那么丑,树的伤疤,怎么那么好看呢?

如果,我在生活中跌了跟头,灵魂里会不会留下那么美的伤疤呢,那伤疤,是否会像白杨那样安然多情呢。以疤为眼,过滤丑陋,“眼睛”里只沉淀下过往的明媚。我能不能做到呢?

伤疤即身价

文/赵盛基

海南的黄花梨是极其名贵的木材,是制作高档家具的上好材料,以其制作的家具被视为上乘佳品,而且极具收藏价值。带有“鬼脸”的黄花梨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被视为佳品中的珍品,价值连城,受到世人的追捧。

其实,所谓“鬼脸”就是黄花梨木受到伤害之后留下的疤。因为海南地处沿海,常遭台风袭击,所以生长在风雨飘摇中的黄花梨不是被扭曲,就是被折弯,甚至被折断。尽管如此,也阻挡不了黄花梨的成长,只不过,为了弥补伤害,受伤处的纹理发生了变化,长出了非正常的纹路,形成了各种各样惟妙惟肖的图形,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植物,有的像人物,形态各异,丰富多彩,形象逼真,十分迷人。这就是人们俗称的“鬼脸”。

原来,黄花梨的“鬼脸”是经过了无数风风雨雨,经历了多灾多难之后形成的伤疤。然而,就是因为这伤疤,才让黄花梨更加名贵,更具魅力,以致成为文人笔下的素材,成为收藏家推崇的对象。

在伤害处长出一朵花,伤害就不成为伤害,而是上天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