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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文章

2022/12/11经典文章

岳父文章(精选20篇)

永远的思念

文/屈自平

这是岳父陈万鼎离开我们5周年的日子,是岳母魏义存离开我们的第9年。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终身难忘,刻骨铭心。此时此刻,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缅怀你们,深深地追忆你们生前的音容面貌,深切地怀念你们。

1927年农历2月19日,岳父出生于汉滨区五里镇月河边江店村一户农民家中。在他3个月时,其父从四川做生意返回途中,被土匪杀死。4岁时,其母和祖母相继去世。他孤苦伶仃地与在五里铺街开面食小吃店的祖父相依为命,十五六岁已经将祖父一手好面食及烹饪手艺传承下来,更重要的是秉承了祖父正直、诚信、善良做人的品质。

抗战时期,为防御日本鬼子飞机对国民政府陪都重庆的轰炸,国民政府抽调10县民工1万余人,在五里镇四岭头修飞机场,要求人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1939年夏,五里机场竣工,被命名为中国空军第59站。同时国民政府第三航空大队和盟国美国陈纳德将军率领的第14航空大队并飞虎队一部,飞行员100余人地勤人员600余人进驻。为保障飞行员和地勤人员的后勤工作,国民政府要求五里镇抽调烹饪技术好的厨师到机场给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做饭。岳父毅然放下面馆较为丰厚的收入,扛起铺盖卷,拿上炊具,到机场做饭,一直干到抗战胜利。春节期间,他和五里商会组织社火、狮子龙灯,到机场慰问中美参战飞行员。

1949年11月安康解放,岳父回到村子担任了农会主席,跟着共产党闹革命。1950年,岳父担任三都乡乡长,他把这个大乡生产搞得有声有色。之后岳父弃政从商,参加供销工作,一干就是几十年,直到退休。在供销社工作时,岳父把各类电器分门别类,放置得整整齐齐,擦拭得干干净净。特别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对前来购买电器的农民群众,总是热情有加。平常村里谁家有事,他都会伸出援手尽力帮忙。岳母去世后,岳父既当爸爸又当妈妈,每逢周末,他就早早地准备好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等待着儿女、孙子孙女们归来。晚年双目失明生活不能自理卧床不起时,他还关心着国家大事。“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正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岳母魏义存是一个农家女儿,她出生在五里镇月河边一个小地名叫梁河的地方。她一生勤劳好强,把毕生的心血和母爱全部倾注在丈夫和儿女们身上。在那个困难年代,她任劳任怨,起早贪黑地操持着家务。因家中人口较多,靠岳父一份不高的工资维持全家生活,儿女们就学很拮据,岳母便在后院垒起鸡舍,拦起猪圈,从集上买回小鸡,抓回小猪崽喂养。她每天做完家务活后,便挎着笼子,到房后的堰塘边、田野上剜野菜,回家洗干净剁好,煮熟了喂养鸡和猪崽。每年腊月过小年这天,是全家人最热闹最开心的一天。杀猪匠早早来到家里,岳父搭手帮忙,把一头几百斤的肥猪杀掉,再宰几只大公鸡。下午3时许,全家人和杀猪匠围坐在桌子旁,吃着岳母亲手炒的香喷喷的红烧肉、酸菜炒猪血、酸坛子炒鸡杂,喝着自酿的黄酒,真是舒服惬意极了。留够过春节的猪肉,岳母把其余的拿到集市上卖掉,供儿女们交学费和购买文具。年复一年,一直到她年龄大了,干不动了才停下来。

就这样省吃俭用,一家人和和睦睦,团团圆圆。虽然清贫,但也其乐融融。如今生活好过了,岳父母却没享受到,天人相隔,怎不让人思念惆怅。如果有来世,我们仍愿做你们的儿女。

岳父岳母的爱情

文/马德

岳父是一年前查出的食道癌,后来转移到了肺部。他老喊胸部疼,难受,发了几次高烧,差点死过去。我们一直跟他说是胸部积水,他信了。为此,输了好长一阵子液,输得双腿肿胀,像初春的树,饱满得硬而冷。到后来,输进去的液体直接从脚面渗了出来,岳母一面擦拭,一面为他揉脚。脚面揉一会儿就会软和许多,但停下来,便很快变得硬邦邦的。于是,岳母就不停地揉捏。岳父总是迷迷糊糊的。他醒来,看见岳母的样子,第一句话便是:你快歇一会儿吧。

他心疼岳母。

有几次,我见岳父情不自禁地拉岳母的手。屋子里那么多的人,他俩就那么拉着。有时候是岳母,隔着被子,抓住岳父的手,然后又是很长时间。我们赶紧找话说,假装没有看见。我说,爹,这不春天了,天暖和了,你去院里晒晒,一晒病就好了。他点头。然后我说,要不给你买个轮椅吧,坐着晒。他摆手,说不用,有你娘呢,让她扶着我。说完,他盯着岳母看,眼里,是无限的信任,以及无限的依赖。

前两年,岳母有一次突然晕倒在炕沿底,不省人事。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俩。岳父一下子不知所措,一边掐人中,一边呜呜咽咽地哭。嘴里不停地念叨,快醒醒,你快醒醒,我跟你就伴还没有就够呢,你可别吓我。那一刻,他竟忘了打电话,也忘了叫人,就这样抱着岳母一直把她喊醒过来。

事后,岳父说,当时我也傻了,怎就忘了叫人了呢。岳母在旁边笑,说,挺大的人,还要哭成那样。岳父说,其实当时我也没胆小,我知道你没事,因为炕沿底有炕神呢,再不行,有他老人家接着你呢。

他狡辩,还误不了幽上一默。

他俩是一对苦孩子,岳父小时候没了父亲,岳母小时候没了母亲。两个人走到一起,我一直怀疑他们是否有过爱情。早年间,忙完地里的农活,就忙家里的活,陀螺一般。除了吃饭可以说上几句话,其他时候忙得焦头烂额的,彼此连个笑脸也不见。那些年,家里唯一的收入是靠卖猪仔。于是,每年到母猪产仔的日子,岳母要整宿整宿呆在猪圈里,守在母猪旁,生怕它压死一只小猪。岳父呢,则在屋子里“呼呼”睡大觉,从不过问一声。后来,我们为此曾集体“讨伐”过岳父,哪料岳母说,他累得一躺下睡得跟死猪似的,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凡俗的爱,看不见爱,只有心疼。

老了之后,岳父喜欢看的电视只有两类,一个是唱戏,一个是抗日剧。抗日剧,用他的话翻译过来,还是戏——闹日本鬼子的戏。他小时候,曾经被日本人撵得四处躲藏,所以格外爱看日本鬼子被收拾的剧目。他爱看,岳母就陪他看。但常常是,岳父看得兴高采烈,岳母在一旁睡得鼾声如雷。等到岳父看完了,关了电视,岳母便一下子醒了过来,问,完了?岳父说,嗯,完了。好,完了那咱就睡觉。说完,岳母“咕咚”跳下地,出去插院门。

岳父放疗之后的很长时间,除了吃饭吞咽困难外,其他都没有问题。每天晚上,他俩睡一会儿醒来就开始说话。说罢,再睡一会儿,醒来继续说。几十年发生的事,反反复复要说上好多遍。岳父说,同样是苦命,跟着母亲活和跟着父亲活是不一样的。于是,岳父大谈小时候母亲如何娇惯自己,当岳母谈及自己小时候去姥姥家被其他姊妹撵得不让进门时,岳父眼圈就红了,然后,摸着岳母的头呜咽地哭。

到后来,岳父变得越来越爱激动了,眼里常常噙着泪花。他总对岳母说,这辈子我报不了你的恩了,下辈子我再报你的恩啊。要不,就央求岳母,这辈子咱们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哈。岳母说,下辈子我才不跟你在一起了呢,我自自由由的,想去哪里去哪里。听到这话,他就一下子变得怯怯的,盯着岳母看半天。眼神里,满是惶恐和不解。

需要说明的是,在岳父闹病前一年,岳母刚做了乳腺癌手术,身体也不大好。但自从岳父闹病之后,她的身体一直很棒,连个感冒也没闹过。岳母是这样解释的:也许,合该我好好伺候他,这是老天的安排吧。

这一年,岳母74岁,岳父81岁。

我的岳父 我的泰山 ——写在岳父岳母的墓前

文/小不点儿

季春孟夏之交,气清景明,阳光似乎有了一些热度,昆明东南郊区的跑马山上,成片的松柏簇拥着直指蓝天,清明扫墓的人们络绎不绝,人们手持鲜花祭奠逝去的故人。面对岳父岳母的墓碑,让我这个在这个家族里存在了近五十年的女婿,感慨万千、浮想联翩,思绪涌出。想当年,我初次见到这位岳父大人的第一面时,他还是一个风华正茂四十开外的青壮年汉子。转眼间他已去了远方。回想起来,他,一身的浩然正气,一惯的秉直性格,一颗始终如一、待人诚实、诚恳的心和胸怀,影响了这个家族每一个人的生活历程,铸就了这个家族每一个人的生命灿烂。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朝朝暮暮,历历在目,耳濡目睹,心心相印。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

其实,古代中国用了五千年把文化渊源流传至今。经过时间的沉淀和岁月的打磨传承了下来。人们对于家庭里的尊称也不例外。比如,在现代家族亲戚关系中,已婚夫妻的丈夫管妻子的父亲有“岳父”或“泰山”之称。这里不作古代文化学术的论述,仅作为对已故岳父纪念追思一文“岳父”和“泰山”一词来源的阐述。

《汉书。效礼志》:“大山川有岳山,小山川有岳婿山”演变而来就有了“岳父”,“泰山”称呼。明代陈继儒《群碎录》:“又以泰山有丈人峰,故又呼丈人曰岳翁,亦曰泰山”。清代顾张思《土风录》卷16:“妻父亦曰岳父,或称曰泰山。”

除此之外,另有趣闻。据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语资》上也有记载:“明皇封禅泰山,张说为封禅使。说女婿郑镒,本九品官,旧例封禅后,自三公以下皆迁转一级,惟郑镒因说骤迁五品,兼赐绯服。因大脯次,玄宗见镒官位腾跃,怪而问之,镒无词以对。黄幡绰曰:“此乃泰山之力也。”

由“岳父”,“泰山”一词的由来,自然联想到我的岳父。我的岳父可没有张说那么的显赫地位,他只是与我的父亲一样,乃茫茫人海中的一介草民。他们根本没有在几个子女成长过程中有张说和郑镒的背景和条件。他们的家庭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的一个缩影。只有经历过寒冬的人,才会珍惜春日的暖阳。他们都是从旧中国过来的人,经历过旧社会的苦难,从骨子里相信和感恩是新中国使他们这一代人得到了翻身和幸福。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在他们这一代人的心里唱的震天响。对党朴素的思想感情决定了他们的行为模式和价值取向。吃大苦,耐大劳成了他们工作的常态。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去哪就去哪。在他们心里没有丝毫的犹豫过。特殊的时代把他们的灵魂染红。形成了他们完美的人格魅力。这种人格魅力突显出行为上的引领和指南。上世纪六十年代,国家“三线建设”的巨浪把他们推到了西南边垂的一角,他们无怨无悔,拿着较低的待遇,吃着简单的食品,承受着家庭的贫困和不幸,在云南这块土地上一直干到了老。把身驱融入了他们为之奋斗的这片红土地里。在价值观多元甚至扭曲的当今,我的岳父他们这一代人不就是我们这个国家繁荣强盛的奠基人吗。

当我初识这个家庭时,岳父还处在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青壮年时期。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风风火火。一般的人还真赶不上他。岳父一生育有五女,形象地称为“五朵金花”也不夸张。一生为这几朵花操持一生,省吃俭用。五十岁左右,不幸英年丧妻。人生“青年丧妻,老年丧子”两大最悲惨的痛苦怎么被他摊上了一个!真是他人生的一大不幸呀。生活中他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失去了与他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同路人;失去了为他减轻家庭重负,托着孱弱的身子到砖场背砖同甘共苦的贤惠妻子。失去了一个与他平时无话不说的搭话人。几个年幼的孩子也失去了一个正需要呵护、关爱的亲爱的妈妈!这个一下子塌了半边天的家庭,怎么让人能接受的了。迫于生活的压力,一个即为父又为母的岳父在悲伤中含着泪,咽下了人生最苦的果,奋力地拉着家庭这架沉重的车,在生活的道路上艰难地前行。一生的操劳,岁月的沧桑,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和充满生活艰辛的印痕。他这一生是负重的一生,值得我们敬佩的一生,值得我们传承的一生。

在我的记忆里,岳父的性格耿直,脾气倔强,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还爱“抬杠”。北方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在这个家里,他就是尊贵的唐明皇,龙颜不可侵。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这恰恰说明他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是这个家庭全部责任的担当者。平日里,喜欢看点新闻联播,茶余饭后谈论一些在他看来的国家大事。且音量高亢,大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他在那里恺恺而谈。不过我道是摸透了他的脾气,千万别跟他的观点相悖。不然的话,他会对你“大论”不休,争的面红耳赤,甚至还有可能与你争吵起来,形如对决的辩论赛,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非要争个输赢,占居上锋不可。如果碰到对手,最后弄得个不欢而散。他的这个性格特征,甭说跟外人,就连他远在石家庄的亲兄弟碰在一起,两人“抬杠”,争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吵架。别看岳父性格上有此张扬刚烈的一面,但在工作中他却是一个性情中人,在他的内心深处蕴藏着极为柔软的一面。“文革”后期,一位段领导由于“派性”原因,撤职下放到他所在的工班劳动,干重体力活。在众人看来,是所谓的“罪有应得”,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但在他这里看来,则与众不同,体现了他为人正直和人性善良的秉性。他从不把那位曾经的领导看做“劳动改造”的对象,甚至是“压迫”让人解恨的笑料。重活累活也不强迫要求他非干不可,只要根据自身身体条件量力而行即可。更多的情况下,那位领导每天和大家干的是一样的活。不分彼此,甚至让他干一些轻体力劳动。工作中常根据他的身体条件安排工作。,从不以特定时期的政治观点和身份看人、论人、待人。与人为善的人性光芒在岳父这位共产党人的心里和行为上体现的是那么的敞亮和坦荡。几十年后,这位曾经领导的家人还在人前人后赞颂着岳父正直艰毅的为人品格。宽宏大量,与人为善,正直无邪,正是岳父一生坚守为人准则的真实写照。

岳父的晚年生活是幸福的,高兴的,满意的。儿女们是孝敬的。特别是在他最后闹病住院的日子里,五个女儿轮班侍奉着他,儿女们尽了最大的努力延续了他生命的最后时光。这个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他多活几年,再多享受几年儿孙满堂的乐趣。再多坐几年出游时他喜欢坐的那个车位,再多吃几口他平时喜欢吃的红烧肥肉。弥留之际,他在那里静静的躺着,虽然失语已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睛是明亮的,思维是活跃的。他在回顾他这一生走过的路。他是那么的留恋和不舍这个和谐祥瑞的家族。他眼睛里流下的不舍泪水,滴在了这个家族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读懂了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他的“五朵金花”以后只能独自开放在人生的旅途上了,他没有机会再观赏这艳丽的生活了。他没有时间陪他们一路前行了。他再想,他的儿孙辈将会一天天的长大、成才、成家、立业。又一茬山花灿烂的春天将会展现、开放。他在想,他英年早逝的妻子在向他招手,约他相会。他在想,他过世多年的母亲在冥冥世界里让他去陪伴。……

亲爱的岳父,你的意愿一定会实现。安息吧!

尚飨 千古

2021/4/7于昆明

岳父的记账本

文/高谦

无意中,我看到了岳父的记账本,那是五本泛黄的小横格本子。翻开看时,里面清晰隽秀的字体,写得密密麻麻非常详尽,是他退休后近30年来积累的结晶。里面不仅记录家庭的大小收支、人情往来,更记录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看后不由令我感慨万千。

岳父是一名退休工人,从事矿山行业30多年,工作认真负责,做事有条有理,生活精打细算。退休后,岳父开始在农村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尔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孩子们的帮助,在城里买了一套二手房,开始了颐养天年的生活。

自退休开始岳父就已经养成记账的习惯了。每天晚上,他吃过晚饭后,总爱戴上老花镜,专心致志地坐在写字台前,一丝不苟地记录着当天的流水账目,这一习惯竟然坚持了近三十年之久,确实让我深受启发和震撼。带着敬佩之情,我细细翻阅着岳父的记账本,几乎每页都记载了:收支日期、收支分类、收支金额、购买物品、余额五个方面的内容,以及每天的收支状况等。除了日常的开销外,岳父还记录了存钱的明细,账号与金额,以及何时存款,何时支取,利息多少,记得都非常明白,或许正因为如此,岳父对家庭每月的衣食住行花销做到了心里有数,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是量入为出井井有条。

77岁高龄的岳父告诉我说,别看咱这小小的记账本,它不仅锻炼我的记忆和书写能力,同时可以培养自己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好习惯。通过家庭记账,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家里买一次米、一次面、一瓶油吃多久?哪儿的菜便宜?哪个超市的日用品价格如何?有时候坐下来翻翻记账本,看看记账本上的数字,心中便会产生一种幸福感、满足感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你看,刚退休时我的退休金只有600多元,现在已经是4000元了;刚用记账本时猪肉价格3元钱一斤,现在已经到了10多元一斤了……可以说家庭记账里的一组组数字,不仅真实地反映着多年来的家庭生活变化,也反映着改革开放以来社会经济和国家的发展变化。

翻阅着岳父的记账本,我的脸上在发烧,心中羞愧难当。因为一段时期以来,我曾经错误地认为岳父在一些事情处理上比较节约、小气甚至抠门,但是自从知道他这种习惯以后,似针刺一般深深地戳痛我的虚荣心,因为从这一字一行,让我感到了一个男人的不易,让我看到了岳父的隐忍、艰难和执著,更感到了我们未来的责任、担当与继承。从这一点讲,岳父的记账本,不仅是家庭的一份宝贵的精神财产,同时也唤起了我对生活的感恩,激发了我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

岳父的晚年

文/梁正

岳父的过世很突然,一口痰卡在喉咙,没等救护车赶来,就躺在自家沙发上,离开了人世。

岳父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家中有三兄妹,上有一个哥,下有一个妹。年少时,家里贫寒,经济拮据,一家人的生活极为困难。更为悲痛是,其父因病早逝,去世时,岳父只有三岁,哥哥仅八岁,妹妹不过五个月。一箩斧头没有把,家里没有主心骨,整个家庭陷入低谷。家里所有负担一下子压在家里唯一的大人——母亲肩上,扛起了养家的责任。其母兼男做女,早出晚归为生产队劳动,夜以继日维持家计。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岳父的童年时期,就帮助母亲扯猪草、寻烧柴,做力所能及的繁冗琐事,为母亲排忧解难。此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家中的生活,岳父曾为煤矿砍过矿木树,还在煤矿上过班,下过井。

岳父天性聪颖,为人正直,忠耿诚实。上世纪六十年代,十八岁的时候,岳父就被任命为生产队队长、大队民兵营长。十九岁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同时,他利用业余时间努力学习,七三年考入了当地农校。两年后中专毕业,分配到邻近县的农业局工作,历时四年。七九年,为照顾家庭,回到本市农业局,负责畜牧工作。尔后工作调整,自己申请到乡镇农技站工作,并担任站长达十八年。他克己奉公,以身作则,工作出色,深受领导好评。九六年,组织因为他长期在乡镇工作,又为方便照顾城中家人,又将其调回市畜牧水产公司工作。九八年,组织拟提拔其任一乡之长,但岳父自认为个人领导能力和协调能力欠缺,毫不犹豫地向组织提出申请,让位于更合适的人选。九九年搞党建扶贫工作,被组织派到乡里扶贫两年,他欣然接受,没有半句怨言。他工作踏实,坚守岗位,任劳任怨,一起扶贫的同事每天都赶回家,而岳父坚守岗位,偶尔周末才回家一次,他的敬业精神深受干部群众的好评。

到了晚年,岳父身体开始变差。他生活节俭,凡事喜欢亲力亲为。2009年,自家玻璃门破损了,为了节约,自己到市场上购买玻璃进行安装。不料,玻璃突然断裂,左手腕被玻璃割断了血管,血流不止。送往医院进行手术,但医生无能为力,手腕最终没有保住。此后到全国各地寻找名医,都无济于事。自此以后,老人心情开始变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2010年,被查出患有糖尿病,2013年经医院检查,又患了脑血栓。

2014年,老人六十岁,他办理了退休手续,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坚守了一辈子的工作岗位。但半年之后,老人开始忘事。9月9日,单位组织老干部座谈会,老人独自步行去单位,竟然找不着地方。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单位附近河边找到他。但家人也没有引起重视,都以为可能是退休综合症,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这年冬天,我把岳父接到兴义生活。每天让妻子陪着,老人很开心。

一天,我应朋友之邀到民族风情街聚会,饭后正和朋友闲聊,突然接到警察电话。原来老人一人出去散步,找不到回来的路,又不知道我们的电话,于是求助警察。待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老人在一个路口旁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一位警察正在一旁宽慰。见到我们,老人如释重负,面带歉意,赶紧拉住她女儿的胳膊,不肯撒手。

我们把他送往医院检查,确诊是阿尔茨海默症。这一年,他做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我们去云南参观一个展览馆,他竟然趁人不注意,在展馆里的一个阴暗角落小便,待我们发现时已为时过晚。在管理员严厉的喝斥声中,我们不停地道歉;在家里他也时不时大便失禁,弄脏衣裤。

老人可能预感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或许不想让我们为难,坚持回了老家,病情越来越重,经常找不到回家的路,有时身边的人他都认不出来。

2016年春节假期结束,我和妻子驱车回家,老人站在家门口,目光呆滞,一直看着我们。我们围绕他的房子绕了三圈,老人一直站在寒风中,久久不愿回家。这一年老人病情加重,经医院鉴定,患有脑梗死、支气管炎、前列腺增生等多种病症。2018年病势逐步加剧,八月,送往医院治疗,经检查,老人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忆。九月,老人步履维艰,卧入床榻,两眼开始模糊,看不见东西,不能行走。

12月的一天,老人终于甩脱病魔的纠缠,离开了人世。

固执的岳父

文/章中林

岳父快80岁了,耳朵失聪,还患了老年痴呆症。这样的身体是不容许一个人出门的。他却在家里坐不住,一有时间就溜了出去,还常常把自己丢在外面。有时就是出了小区,转一个圈,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因此,一家人为了他,不知道伤了多少脑筋。

我们给他买了手机,存上一家人的号码;我们把家庭住址写在纸条上,放在他的衣袋里;我们给他套上手环,标上家的方位。但是没用,他不是忘了带手机,就是忘了穿放了纸条的衣服,而手环,他直接扔了,说是“手铐”。

这样下去,一家人还要生活吗?谁能天天跟在他的后面?我们就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在院子里溜达。这回,他闹腾得更凶,说我们没有良心,他养了一群白眼狼,“嘤嘤哼哼”地哭着,就像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孩子。

跟在他的身后,跑了几回,渐渐地摸出了他的活动规律。他跑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老广播站,那是他以前工作的地方,在那里他还戴过先进工作者的大红花;老织布厂,那是大姐以前工作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小学,这是他跑得最勤的地方,女儿和外孙女在那里读过书。

摸到了门道,岳父再出门,我们就不急不慌了。因为他出门,始终是步行,我们只要在下班的时候,分头找一下,就能确定他的方位。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心就静下来了,但是想要把他带回家,你还得装着正好路过,不能让他知道你是在找他。因为岳父好面子,性格倔强,你如果让他知道了,你是在找他,他可能拉起脚又跑了。

那天,我看到他正在小学门前的广场上,趴在栅栏上对校园里望着。校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他眯着眼听着,嘴里咕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副很是陶醉的样子。

因为知道岳父在小学,下班,我就特意绕道到小学门口。那时候,孩子们正背着书包出校门。许多家长围在校门口,看到了自家的孩子,把孩子的书包往自己肩上一挎,转身就消失在人流中。岳父眯着眼,看着,笑着,仿佛在回味着当年送女儿和外孙女上学的情形。

岳父左看看,右瞧瞧,眉毛皱了起来,脚不知道往哪里伸了。往左走几步,退回去,又往右走几步。明显的,他又迷路了,他正在努力寻找着回家的路。

岳父转过背,看到车里的我,张嘴就喊了起来,显得很是开心。“爸,怎么这么巧?你出来散心啊,我刚去了一趟教委,你怎么还不回家?”

岳父坐上了我的车,他突然说:“不要说我又跑到小学去了。你就说带我去兜风了。”这还要撒谎吗?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为了哄他开心,我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在,去找固执的岳父成了一种快乐,就连女儿也乐在其中,还经常牵着岳父的手,和他有说有笑地回家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不虚也。

怀想岳父

文/胡兆明

岳父去世10年了。想起岳父,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过去。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岳父是什么情景了,只记得我和爱人结婚时,岳父已经退休,但仍拿出一笔不菲的资金,帮助我们小夫妻安家,还送了我一块当时比较罕见的瑞士手表,至今我还珍藏着。

到现在也不知道岳父当初对我们结婚是什么态度。爱人是他的小女儿,也是家里孩子中学历最高的,自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却嫁给我这样一个农村出生、家境又很贫寒的对象,肯定不是他理想中的结果吧。但我们结婚以后,岳父从来没有流露过他的想法。我的一些生活习惯,我知道他很看不惯,但他从来没有当面批评我。对他这样一个性格直率的人来说,做到这样是相当不容易的。

和岳父相处有两段比较长的时间。一段是当时我们在美国纽约常驻,岳父岳母一起来住了将近一个月。记得他当时对纽约的高楼大厦很感兴趣,兴致也一直很高,跟我们一起到处参观、照相。应该是他觉得,生活了一辈子,总算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吧。即使这样,到了快一个月的时候,他坚持要早点回国。估计是跟我们一起住不自由不方便,他又不愿意直接说出来。

另一段是儿子出生的时候。我听岳父岳母说过多次,他们一手养大了三个孩子,再也不愿意带小孩了,但知道我们确实有困难后,岳父还是义无反顾地和岳母来北京帮助我们。这一次和我们住的时间比较长,我们的房子又很小,生活上难免有一些磕磕碰碰,临走的时候,岳父忍不住爆发了,但他只是数落自己的女儿,对我没有半句怨言。

后来岳父生病了,我因为工作忙,没有什么时间回太原去看他。在他住院看病期间,我也没有机会尽力,想起来心里很是愧疚。但岳父总是给我乐观向上的印象,从未跟我诉说过生病的痛苦,也从未谈过对身后事的看法。我记得,有时候我们回去给他带了一两件时尚的电子产品,他总是很高兴,爱不释手。他经常拖着孱弱的身体,坐到阳台上的老沙发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拿着音乐播放器听音乐,这一幕仍不时浮现在我眼前。

我从印度常驻回国一落地,就得到岳父去世的噩耗。我急急忙忙赶回去,但还是没有见到岳父最后一面。我和家人一起参加了岳父的葬礼,这是我第一次到岳父的老家榆次。岳父的墓地选在一处高高的黄土坡上,四周风景很好。我内心觉得,这是一处不错的长眠之地,可以慰藉岳父忙忙碌碌的一生了。

岳父去世10年了。说来也奇怪,近几年来我总是想起他,想起他看着我的眼神。大概是岳父在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妻儿、好好照顾岳母吧。岳父您放心,我会的。您在天之灵安息吧。

岳母

文/蒋建国

岳母今年已89岁高龄,但身体依然硬朗,一个人独立生活,每天约上几个老人打几圈小牌,家务活都是自己干,还能下地种菜,屋后的自留地拾掇得很好。每次我们回家,总要给我们准备好多新鲜蔬菜和南瓜、土豆、蚕豆、红薯等杂粮。有时还能跟我们一起出游,去年中秋到湖州游太湖,今年早春到南京看梅花,一路下来,走了近万步。

岳母一生勤劳贤惠。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岳父在离家近30里的水利农机站工作,回家少,岳母每天都要下地干活,挣工分,还要照顾四个小孩,家里还养着羊和猪,常常是起早贪黑,好在岳母壮实,能吃苦,也都挺过来了,后来,三个女儿渐渐长大了,也能帮着家里分担一些。

岳母很热情好客。我们过年过节回家,或是家里来亲戚,岳母总要准备一桌菜,生怕菜少,不够吃,吃不好,总是在不停地忙着,总要忙到上完最后一道菜,才上桌,有时人多就不上桌了。

岳母非常温和,从未见过她发脾气,岳父脾气急,会发火,但岳母从不与岳父争执,遇事都听我岳父的。岳母总是乐呵呵,见人总是笑,对人非常真诚,亲戚邻居家有什么困难,总是乐于帮助。岳母娘家条件不太好,总是想方设法接济。困难时期,邻居家揭不开锅,过不了年,岳母总会雪中送炭,帮他们渡过难关,所以非常受人尊敬和爱戴。

一般老人都爱唠叨啰嗦,岳母却从不唠叨啰嗦,从不干预子女的生活,这一点非常难能可贵。岳母非常乐观知足,也很无私,一心直想着别人,从不考虑自己,从未跟子女提过要求,逢年过节我们带东西回去,她总不肯要。

岳母没读过书,不识字,几乎没有上过街买过东西,购物基本上都是我岳父负责。整天守着家,忙碌着,很少走亲戚,就连自己三个女儿家也很少去。在我的印象里,岳母第一次来镇江我们家,是1997年,是陪北京的伯父伯母一起来的,那年我们已结婚十年,第二次到我们家是2004年,是因为大外孙女结婚才来的,第三次来我们家便是2015年,我们乔迁新居,差不多30年来了3次,前面两次还都是因为其他原因才来的。这几年每年会来1—2次,住上一段时间。

岳母非常节俭,自己从来舍不得买吃买穿,子女买给她吃的东西也常常舍不得吃,总要送给亲戚邻居一起分享,子女买给她的新衣服,总是舍不得穿,总说要做家务干农活,穿不到新衣服。家里早就装了煤气灶,但罐装煤气比较贵,舍不得用,每天天不亮就开始生煤球炉,常被煤烟呛得咳嗽。我们常常劝她要么烧煤气,要么晚上把煤炉封好,省得每天生炉子,但岳母为了省几个煤球,依然坚持每天生炉子。家里早就装了自来水,但岳母从来舍不得浪费水,看到我们哗哗地用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剩饭剩菜也总舍不得倒,热了一次又一次。

岳母以自己的言传身教,养成了勤劳节俭、善良朴实的家风,潜移默化地传承和影响了子孙。

岳母一生也经历了很多伤痛,大跃进年代,自己的父亲硬是被饿死了。后来,岳父得了肾病,三年都吃没有盐的病号饭,岳母内心是多么的焦虑和痛苦。再后来,唯一的儿子得了肺结核,常常吐血,常要送医院,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最终没有保住生命,30岁那年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痛苦。1989年岳母自己患上了急性坏死性胰腺炎,这种病非常凶险,死亡率很高,动了两次手术,住了一百多天医院,终于康复出院了。岳父晚年病情越来越重,生活不能自理,对岳母越来越依赖,几分钟看不到,便会扯着嗓子喊。其实岳母也已80多岁了,每天还要服侍岳父,晚上经常睡不好觉,岳父脾气越来越糟糕,好在岳母脾气好,坚强,终于熬过来了。

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总有好报,愿岳母健康长寿、开心快乐。

怀念岳父

文/刘保明

在岳父家住的几年,是我生活中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时光。我跑车无论多晚回到家,岳父都会吩咐岳母:“快给女婿闹饭!”别看这极平常的一句话,顿时就融化了满身的寒冷。

老一辈都讲究:亲孙孙,栽根根。岳父对我女儿,疼爱得比孙子更甚,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漏。刚出生,岳父就手不离怀地从医院抱回家,直到上小学四年级,再没离开过。女儿的尿布,岳父从不让我洗。他总是说,跑车累,我们洗吧,你把火车开好就行。听到这话,我心里总是热乎乎的,也引得同事们好生羡慕。

我常在外地,过年更是难得在家。岳父老家讲究,出嫁的闺女在娘家过年,对儿子不利。妻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岳父为解我的后顾之忧,总是把妻子接回娘家过年,并对我说,那些都是人们胡说的,瞎讲究,咱家没那规矩。没有家事的羁绊,才使我在单位年年被评为先进。

那时,弟妹们常来看我,在岳父家一住就是好多天。母亲过世早,村里也穷,弟妹们吃不好穿不暖。而岳父既要给儿子准备结婚,还要接济老家的亲戚,也不宽裕。但我的弟妹们每次进门,岳父总是像父亲一样关心地说:“饿了吧,先弄点东西垫补垫补,一会儿再吃饭。”常感动得弟妹们眼睛潮潮的。岳父还不时嘘寒问暖,问他们过得惯不惯?弟妹们要干力所能及的活,也总是毫不见外地给予热情的指导。弟妹们走时,岳父尽量收拾些好点的衣服给带上,并且要送出好远,再三叮嘱常来多来。好话一句三冬暖。岳父总能用最贴心的话,打消弟妹们的羞怯、拘谨,也给足了我这个女婿面子。就是现在,已有了孙辈的弟弟妹妹,每谈起我的岳父,总是难抑怀念之情,感激之心。

70岁时,岳父因贲门癌作了切除手术,我们真担心他挺不过来。但岳父对生死看得开,常对我说,病怕胆小人,生死乃常态。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抽了一辈子烟,喝了一辈子酒,说戒就戒了。刀口刚长好,就开始锻炼身体,天天坚持。正是这种乐观豁达的态度,战胜病魔15年,赢得了左邻右舍的敬佩,也为我们晚辈树立了榜样。

我父母去世早,是岳父给了我父爱。可惜天不假年,“子欲养而亲不在”,该我回报的时候却只能在梦里相见。惜哉!痛哉!

和岳父的三次相遇

文/郭炜涛

岳父是一位农民,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同时,岳父也是一位残疾人,是一位驼了背的残疾人。我不知道岳父是怎么驼背的,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农忙的时候,岳父和岳母两人,在麦地里挥汗如雨地劳作着。农闲的时候,岳父就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到外边打零工。

第一次见到岳父的时候,是我和妻子刚认识不久的一天。那是七月如火的一天,妻子突然说她的爸爸在西安打工,离我们居住的地方也不远,想让我陪她去看看她爸爸,一是让我见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二是让她的父亲给她把把关,看我适合不适合做他未来的女婿。

岳父在一户人家的建筑工地上打工。那户人家正在盖房子,我和妻子到那里的时候,岳父正在工地上干活。妻子指着一个五十多岁、推车的人,说那就是她的父亲。只见岳父正弯着腰,吃力地推着一架子车的砖块。岳父穿着背心,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岳父是驼背,就赶忙上前去帮忙推车,妻子一把拉住了我,说:“我爸干活不喜欢别人帮忙的。”我说:“可是……”妻子已经上前招呼她爸爸去了。不一会儿,岳父转过身来,缓缓地说了声“嗯,来了”,就跟妻子朝他租住的房子走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子,阴暗、潮湿,里面仅放着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两三个低矮的小凳子。进屋后,岳父打开了电灯,灯光很亮。岳父往床沿上一坐,对跟着进来的我和妻子说:“随便坐吧。”这时,我才看清楚了岳父的样子:黝黑的皮肤,浓密的眉毛,脊背完全驼下来了,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整个腰都无法直立起来。脚上穿着已经露出脚指头的帆布鞋。

妻子一进屋,就埋怨父亲:“给你买的新鞋,你咋不穿呢,还穿这双烂鞋子,就不怕旁人笑话。”岳父憨憨地说:“干活呢,穿新的有啥用,又不是给人家看的。”“你呀……”妻子无奈地抱怨。此时,我拿出了提前给岳父买的香烟,顺手递给了他。妻子之前说,岳父没有什么嗜好,就是爱抽烟。作为见面礼,妻子让我给他的父亲买了一条香烟。

妻子出去给父亲打水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岳父。我对岳父说:“叔,你这样的身体,应该在家里呆着,怎么还要出来呢?”岳父淡淡地说:“农民嘛,怎么能够闲下来呢,闲下来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还不如出来打点零工。我这身体,干不成重活,也能够干点轻活呀,反正也习惯了。”我心里不由一怔,一位淳朴的农村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一位完全驼背的老人,仍旧能够不停息地劳作着,没有一丝的抱怨,我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从此,我要像岳父那样,做一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人。

第二次见到岳父的时候,是我和妻子订完婚后的端午节。那天,我和妻子买好了粽子和绿豆糕,赶着早上的首班车,去了岳父家。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了岳父家。

见到岳父的时候,岳父正在扫院子呢,依旧是驼着背。岳母正在厨房烧水。听到我们进门了,岳父放下手中的扫把,招呼我们进屋休息,岳母也赶忙从厨房出来,用围巾匆忙地擦着手,帮我们拿过手中的行李,带领我们进屋去。

岳父的家跟普通农村的房屋一样,也是土砖墙盖成的,整院分为南北两房。南房是放杂物的,里面放着农村人常用的农具,还有一些套牲口用的工具。北房是住人的,分为三间,两间住人,一间做灶房。在住人的房子里,盘着一张大土炕,上面铺着草席,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房间里的家具,也很简陋,一个用了十几年的大衣柜,一张低矮的掉了色的四方桌,一个储存粮食的大方柜,一架老上海牌的缝纫机。地面是土地面,但是扫得很干净。

岳父依旧抽着烟,岳母在一旁不停地问着我们,一会儿问我们路上顺利吗,一会儿问我的父母身体好着吗,一会儿问我们还缺啥不,句句都充满着关切,句句都那么温暖,让我打心底里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遍全身。岳父在一旁似乎听着有些不耐烦,暴躁地说:“赶快给娃弄饭去,别在这儿罗哩罗嗦的了。”岳母极不情愿地走开了。看着岳母离开的背影,我对岳父说:“爸,我妈也是关心我们,为我们好,你就不能好点对她说话呀。”岳父说:“甭管她,弄啥事总是罗哩罗嗦的。”妻子在一旁说:“我爸就这脾气,我也说过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岳父不说话了,继续抽着他的烟。

不久,饭菜做好了,我和妻子,还有岳父岳母,围坐在小方桌旁,吃着岳母做着的四菜一汤。说是四菜一汤,其实是很简陋的,几乎看不到什么油水。我问岳父:“你们平常就是这样吃吗,怎么油水这么少呢?”看到我惊讶的样子,岳父淡淡地说:“我们上了年纪,吃不了太多油腻的东西,况且,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也不好,容易生病。我们一辈子都粗茶淡饭,到现在,身体都很健康,身子骨也硬朗……”是啊,身体是生命的本钱,没有一副好的身体,怎么有好的生活。从此,为了能够有好的身体,我减少吃油腻的食物,多吃一些粗茶淡饭。

第三次见到岳父的时候,是我和妻子结婚的那天。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妻子是最美的女人,穿着一袭婚纱,静静地坐在宿舍的床上,岳父坐在女儿的身旁。岳父是一身朴素的穿着,过时的衣裤,但洗得很干净。头发梳得很光,手上夹着点燃的香烟,依然驼着背。在娘家人的队伍中,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却显得伟岸。我在接亲队伍的簇拥下,来到了妻子的跟前,轻轻地在妻子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深情地说:“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在一旁未曾说话的岳父,拉住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要答应我,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放弃她。家和万事兴。我和***生活了一辈子,从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虽然我们生活很清贫,但是我们却很幸福,我希望你们幸福,当然也希望你们过得好,但是绝不能因为要过好日子,而去破坏你们的幸福。知道吗?”我很坚定地点头。

是啊,每个人每个家庭都希望过好日子,但前提是幸福,如果没有了幸福,日子再好能有什么用呢?同样,日子过得很清贫,但是却很幸福,仍旧值得别人羡慕。幸福才是人生追求的目标。

后来我和岳父见面的机会也多了,但是,这三次的见面,却对我的一生影响最大,使得我懂得了如何做人做事和生活。

岳父戒烟

文/朱辉

岳父常说“戒烟比戒毒还难”。这话我信,难就难在戒烟没有强制机构,完全得靠自觉。岳父戒烟已经持续20年了,屡戒屡吸,停止吸烟最长也没有超过一个月。

今年过年前,岳父收到好几条烟,都是亲友送的,有谣言说吸烟可以杀死新冠病毒。岳父并非文盲,估计知道这是胡说八道,但老烟民对这样的谣言往往喜闻乐见,于是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一笑纳。

这些烟价格在250元到600元一条,岳父觉得抽起来太奢侈,会心疼。于是全给了我老婆,用于赶人情,他自己去买便宜烟抽。岂料武汉突然封城,岳父所在郊区还迅速封了村。

随着封村日久,岳父的烟瘾越来越难耐。村委会对于空巢老人有一些照顾,除了定期送爱心菜,还可以帮忙代购药品和生活必需品。岳父好几回想提出让志愿者代购便宜烟,但考虑到香烟肯定不属于必需品,开不了口,毕竟他是个退休公务员,怎么能给组织添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一忍再忍。

一晃到了4月,岳父憧憬着4月8日武汉解封。然而眼看已经临近,各社区、村委会忽然都加紧了管理。凭健康码和复工证明,可以出入;非复工居民,每天只能出去两小时,而且进大型超市,得凭社区开具的一次性出入证。诸如我们小区,三千多户,每天只有100个出入证名额。

岳父这才明白,城市解封指的是开放出城通道,与他一个退休老人并没有多大关系,社区管控甚至更严了,根本不可能随意进出。好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宅家,他慢慢也习惯了,烟瘾已经没那么大了。

“其实就算可以随便出去,我也不敢到处乱跑。抽了这么多年烟,支气管炎越来越重。如今上街这么咳嗽几声,还不把满街人吓跑了。咱不能给组织添乱啊……”岳父说。

看来经过这次疫情,岳父说不定能被动地戒掉抽了50年的烟。对于他,可算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落归根

文/要力石

人生之短,譬如四季。国庆长假结束的头一天夜里,我和豪哥在病房值班。看着昏睡中命悬一线的岳父,禅宗六祖慧能那句“叶落归根,来时无日”浮上脑海,不由得我泪眼模糊。

与前几晚不同的是,吃下“安定”的岳父仍难以安眠,一会儿侧卧,一会儿仰躺。他已不再进食,连一小口水都难以下咽。为了多吃一小片药,需要我哄他:“爸,再吃一片吧,这片药是必须吃的!”他看着我为难的样子,点头答应。

夜半,岳父说喘不上气,我随即叫醒了睡在行军床上值班的女护士。值班医生拿着听诊器来了,量了脉搏和血浓度,走时留下一片利尿的小白药片。医生离开后,他竟没有吃这药片。

折腾了一会儿后,他对我和豪哥说:“都睡吧,我没什么事了。”我躺在他旁边的床上,驱赶着睡意,像枕戈待旦的战士。在某一时刻,我侧身看他时,发现他也在睁眼看我。我们相对无言,只用目光在交流。他迷蒙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柔和安祥。

这才是他平时的样子。他永远是一副宽厚、慈爱的笑容。我成为他的女婿已30年之久,不论何时、何地,对何人、何事,我从没见过他发火动怒。这一方面出自他的涵养和理性,另一方面缘于他少言寡语的个性,用“沉默是金”形容他最为贴切。

难道几十年就没有让他不悦、不满甚至愤怒的事情吗?当然有。他的内心应该有不平静甚至波浪翻滚的时候。只能说,他胸襟宽阔,心量大,能包容人所不能包容之事。如果遇到使他伤心透顶的事,他会选择内化于心、外隐于形的。

成为他的女婿前,我和他只有工作关系。我是负责政治报道的记者,他是行署领导。有一年南宫市组织一个大型的群众文化集会,我奉命跟随采访。广场上人山人海,我那天坐在主席台的一角。岳父开始讲话,语调并不高亢,甚至略带沙哑,但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讲到结尾时,他扬起右手,高高地挥向空中。

他一米八零以上的个子,身材伟岸,气定神闲。这是我见过他任上最威风最帅气的样子。当然,大部分时间,我看到的是平凡日子里而非官场上的岳父,他只是一个脾气温和、说话慢条斯理的长辈。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北京工作,除了节假日探亲,平时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期间,听说他经历了事业上一次重要变故。作为晚辈,我从没问过内情,也不会提及什么。我个人觉得,他这种敦厚和内向,不一定适合官场。而岳父的父亲(我妻子的姥爷)是从枪林弹雨拼出来的硬汉,曾是威震八方的警备区司令。他讲话的底气、举手投足的气派、分析问题的睿智、处理复杂事情的果决,我是见识过的。比较起来,岳父更像一位教授。

有一年夏天,岳父岳母在北京小住。有一天下班回家,我发现鱼缸表面浮着一层油花,就问水怎么这么浑。一问才知道,是岳父做红烧肉时,把切剩的一点生肉末儿放进了鱼缸,引得缸里的锦鲤鱼大快朵颐一番。我迅即把鱼缸中的水倒掉,换上了清水。岳父没说什么,却一脸尴尬。为这件事,我一直心存内疚。当然,他不会记着这件小事,而且在30载漫漫岁月中,他和岳母对我的关爱细致入微,我每次离开家乡,他们都会让我带上包装一层又一层的饺子和一袋剥好的花生米。他知道我喜欢吃红烧肉,我每次从北京回家乡,吃第一顿饭时,他必定会拿出提前为我炖好的红烧肉,和我对饮几杯宁晋原浆酒。那种温馨场景永暖我心。

人的本质是表现在生活上的,职业、事业包括从政为官都是附加的,早晚会剥离掉。岳父不再忙碌,闲的时间多了,很像一位生活型的“老宅男”。他不善言辞,但兴趣爱好极为广泛。我总结出他晚年的四大爱好:养小动物、种花种菜、喝茶抽烟、看抗战电视剧。尤其喜欢养狗养猫,多的时候,家里同时养着一只高大威猛的德国黑贝、一只京巴儿、一只老花猫(有时还率领几只小猫)。

岳父岳母仍住在桥东一处四合院式的老宅里。院里长着一棵香椿和一棵无花果树。早春来了,全家人能吃上嫩嫩的香椿芽儿,岳父每年都会把香椿芽择好洗净,放在冰箱给我留着。盛夏到了,那棵无花果树结满紫红可爱的无花果,吃都吃不及。院子东西墙上,爬满了丝瓜、梅豆和南瓜藤。院门口的影壁墙下,有一棵岳父养了多年的昙花,入秋后就会一朵朵地、蓬蓬勃勃地开放在静夜里,院里整夜弥漫着清香。

脱离官场的他,如同被风刮下的一枚叶子,不再在半空被风吹出哗啦啦的声响,也不再因折射阳光而闪烁眩目的色彩。这枚叶子从从容容地飘然而下,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贴着泥土,贴着地气。岳父育有三女,个个如花似玉,聪明伶俐,被他视作掌上明珠。普天下天伦之乐,有胜过此种乎?

这样一位懂生活爱生活的人,也会生病,会衰老,有一天还会告别尘世。10年前,岳父专程到上海长征医院做了腰椎手术,三对女儿女婿轮流守护他。术后,他原本高大的身躯挺直了。但10年后,还是因为腰椎疼痛使他行路困难,他锻炼身体的方式从此与众不同,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绕行大半个市区。除了腰病,所有亲戚都认为他的身体很棒。

前年秋天,我回家乡探亲,随身带着一架照相机,要完成岳母布置的一项拍摄任务。她说:“我们老两口都是八十岁的人了,给我们照照相,留下纪念。”那天午后,小院绿荫斑驳,光线柔和,在家人轻松的笑声中,我给二老拍了不少“留下纪念”的照片。

4个月前,从家乡传来岳父迅速消瘦并出现胸积水症状的消息。医院检查结果令人沮丧和绝望。几个孩子经过商议,决定对岳父岳母隐瞒一部分实情,为此还制作了一份似是而非的诊断证明。接着是一系列紧急治疗,用了世界上最好的西药,请北京最权威的中医专家治疗。遗憾的是,再好的药也只能治疗可治之病。岳父越发消瘦,行动困难,胸积水有增无减。南寺庄的亲戚纷纷来探望,外孙女和女婿从纽约回来看姥爷。岳父学理科出身,知识面极广,他不可能对自身的病没有判断,不可能对亲戚一下子拥来没有推理。但他依然是那种温和慈爱的微笑,甚至在换输液袋时,和外孙女一起手机自拍。

这天清早,小院被晨光染上一层金辉。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岳父在院子里转悠。保姆说,每天饭后,他都会转上一圈,摸摸这花,动动那叶,为这个浇水,为那个培土。我特意把轮椅推到西墙根,指着一串青紫的梅豆:“是不是快拉秧了?”他摇头:“不会的,越到秋末,它越要疯长一阵子呢。”在那盆昙花前,他静默许久,依依难舍的样子,指着其中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昙花说:“今晚这朵会开,这是今年最后的花了。”我好奇地问:“会在夜里几点钟开呢?”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夜里9点会开花。”那晚,我真的跑到院子看,这昙花果然开着……

岳父终于不治。我不解的是,从病重到去世,他的手腕上始终戴着一只没有牌子的手表。原以为是什么名表,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块几十元的纪念表,表盘上有“1910—2000建校90周年纪念”字样。他在那所高校任过职。

南寺庄村是岳父出生的地方。出殡那天,我追随着众人去了土地庙报告他归来的消息。路过一处翻新不久的院落时,彬哥对我说:“这是你岳父出生的老宅。”

善良的岳父

文/徐世界

今年正月十七,对我来说是一个痛苦的日子,小弟电话告知岳父走了,病魔夺走了岳父的生命,对我来说又失去了一个亲人。

岳父是一个苦命而坚强的人,他于1939年农历正月初八降生于一个贫穷的山村农家,很小的时候母亲病逝,小时饥无粮,寒无衣,饥饿贫穷伴他成长。为了生存和糊口,寒风中,烈日下,经常看见一个衣不遮体的弱小男孩,他背着沉重的木炭,爬山步行三十多里到集镇变卖,然后换几个小钱买米救命。

终于有一天,他盼来了山村的解放,他背着书包走进了学堂,由于家穷,读了三年书的岳父,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报名参了军。

岳父从小吃过苦,在军营如鱼得水,很快就成为军事骨干,先后立功受奖,四年后复员回家。回家后不久,他被选调到乡上工作,结婚生子,六个子女相继降生于世,为了工作和养育子女,他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挑粮背米,耕地干活,走村串户,乡上村上家中都可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学校医院总能看到他疲惫的身驱,子女病了他要送医,孩子上学要关心,特别是在那个年代,多少次下村都是忍饥挨饿,不是乡亲舍不得,而是家家户户都没有粮吃。

岳父为人正直,干什么事都踏实,而且都要带头,很多次急难险重任务都冲在前头,险中乐,累中生是他工作的写照,在那大集体年代,由于工作和家庭的劳累,他过早地染上了一些疾病,但他严格要求子女始终没有改变,他把六个子女先后培养成才成家,自己在工作上也年年先进,由于身体健康原因,实在无法坚持工作的他选择了病退。

病退回家的他,为了减轻国家和家庭负担,自己充当医生,他先后学习中西医,自己看病拿药,还先后完成了家谱的撰写,得到了本族人的赞扬。近几年,由于年龄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疾病长期折磨他,病魔终于夺走他的生命。

岳父一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他为人善良,心怀阳光,始终关心他人,虽然再也看不见他慈祥可亲的面容,但他留下的精神财富让我们这些当子女的受用终身。

我对岳母撒了个谎

文/周金龙

岳母今年九十二岁高龄了,上月下旬打电话来说要到三茅小丫头家过几天。我和老伴戴丽娜喜出望外,我俩结婚快40年了,岳母极少在我们家过夜,接到电话后老伴喜出望外立马叫儿子开车从新坝秋登把外婆接到三茅。

岳母身体还算硬朗,头上扎着绿色方巾,岁月的沧桑印刻在岳母苍老的脸上,牙龈脱落嘴巴干瘪,真像毕加索油画中的老太。说话发音有力。这两年耳朵有点背了,记忆力衰退,同前几年圩上邻居背地都喊她老强盗相比明显体质下降,但火爆脾气始终没变。

岳母在我们家变成了十足的楼上老太,好在三楼前后都有几百平米的平台,还能散散步,但几天下来岳母却闹着要回家。岳母来一趟不容易,为了挽留老人家多住几天,我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说联合大桥被安徽的大卡车压坏了,现在重修大桥,暂时去不了新坝,你住在三茅,政府每天可以发5元补贴。岳母信以为真很是开心,说政府真好,住在三茅手不动脚不动每天还有5块钱补贴,街上摆摊子的老头老太卖菜辛苦不如我运气好,我住在你们家桌上端碗,手上夹筷每天还有5元补贴收入真好!接着叫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在新坝的舅哥说她不回去了。为了假戏真做,我与左邻右舍的串通好,邻居经常上门查询岳母补贴发放情况。岳母总是说政府真好,要是政府有困难就别发了,上海每月还发600元抚恤金给我,我又有孝顺的子女,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老岳母虽然明显健忘,但每天都几十次地重复着几十年前的那些往事。就像电视小品严顺开给他孙子讲粮票的故事一样,我们都耐心地听着,为了让她老人家高兴,我们还不时地附和着让她开心。

岳母重复的往事最多是逝去的岳父。“老东西在上海退休,就喜欢住在三茅,你们买好的给他吃,还买香烟塞在他口袋里”。是啊,也许是因为与岳父有缘,岳父在上海退休后,除了党员活动日在家住几天,一般都住在三茅,岳父病重期间,适逢扬中撤县建市大桥通车,晚上三茅街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火树银花,锣鼓喧天,我和妻子特地叫了辆三轮车,把岳父扶上车绕美人鱼广场转了半小时,让他老人家有机会分享和体验这一盛况空前的壮观场面。

老人家引以为豪的是在七十年代当大队贫协主任,说那时开会都是公社的拖拉机来回接送,白天开会晚上还要从三茅跑新坝秋登照顾三个未成年的孩子,第二天天不亮还要跑到三茅听报告,哪像现在出门有小汽车、电动车。那个年代开早工、开夜工生活困难,现在的日子真是天堂了。

她反反复复念叨在嘴上的是她两个外孙。说大外孙考上清华大学她功不可没,那时大女婿家里穷,大外孙在三茅上县中,都是她省吃俭用,每次大外孙回家,她都要煮好吃的给他吃,都要给他钱。小外孙小时候都是她带大的。时光流转,当时的外孙都已长大成人,也懂得孝顺外婆了。

如今岳母90多岁了还放心不下70岁的儿子,说儿子负担重,家里买了地皮砌了房子,长江花城还买了两套房子,连做梦都舍不得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她老人家唠叨这些,我既想笑又感动!再大的儿女在父母的眼中永远是孩子!

只愿平安住我家

文/宋明华

新年伊始,总会对未来生出些期盼和念想。年轻的时候,每到岁首,总是会拿出笔来,郑重其事地把对新一年的愿景诉诸笔端。什么才子佳人,什么平步青云,什么光宗耀祖,洋洋洒洒写上数千字……而到了年终盘点的时刻,这些却往往成为我轻狂浅薄的笑谈。

人世浮沉四十余载,而今的我终于明白,亲人的平安快乐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和妻在家里都排行老大。我下面尚有三个妹妹,妻也有四个弟弟妹妹。如今,弟弟妹妹们正年富力强,也都事业有成。虽不是富甲一方,却也衣食无忧。孩子们也是天真烂漫,乖巧可人。

只是两位老人,我的岳父岳母,为后人含辛茹苦一辈子,到如今,年事已高,身体有些不堪重负,不时会制造点小麻烦,总是让人提心吊胆。

2014年,岳父喉咙处长了一个小疙瘩。岳父并不以为意,照样忙忙碌碌。直到后来,感觉成天无精打采的,去医院一检查,居然患了甲亢。赶紧去省城最好的医院就诊。好在医生妙手回春,岳父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2015年,岳父回孝昌老家办事,和族人聊天聊得好端端的,却突如其来的晕倒在地,没有任何征兆。族人赶紧打110,将他送往医院。其时,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在外地。接到电话,妻子急了,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计就往院子外面冲。闻听消息,二妹匆匆从苏州赶回,小妹也赶紧从厦门赶回。弟弟又要忙武汉的工作,又要照顾在孝昌住院的老父,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一家人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所幸岳父只是轻微中风,又因为及时就医,恢复得还可以,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我们兄妹一再劝诫岳父,不能过于操劳。可是,辛苦了一辈子的人,哪里闲得下来。这不,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在家里忙前忙后,建起了一个新厨房。刚刚忙完,正准备歇息几天,那边岳母却在武汉火烧火燎地催他去武汉。原来岳母的牙痛顽疾又犯了,要岳父陪她去看医生。

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儿子是岳父岳母一手带大的。当年为了让我和妻心无旁骛地努力挣钱,岳父岳母自告奋勇帮我们带孩子。好像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对老人说过丝毫感激的话语,想来,他们心里也许是会有怨言的吧。其实,有些感动,即便用尽世上所有的词藻说上三天三夜,也无法准确表达内心的情愫。所以,与其意犹未尽,不如保持沉默。

国庆放假回家,二老也从武汉回来。我成天早出晚归,天天忙着和朋友们喝酒。后来,妻子告诉我,岳母说我成天不打照面,是不是对他们有意见。闻听此言,我感觉无比的愧疚。是啊,我有时间吃喝玩乐,却没时间陪曾经为我呕心沥血的老人聊聊天,确实是大逆不道。

新的一年,我祝愿所有的亲友都平安快乐。这是我对未来日子的最大憧憬,也是我理想中的美丽人生。

可爱女儿之一

文/唐晓健

常年在深圳打工,挣了些钱在县城盖了栋小楼,有些简陋,没有装修,岳父买了个小火炉子在一楼过道上做饭,从深圳回,映入眼帘的是:岳父在炒菜,傍边放一桶水,女儿在学步车用小手挑水玩,弄得水星四溅,岳父一声喊细毛伢子唉,小不丁点女儿,驾着学步车,一溜烟的跑开了,等岳父埋头炒菜,小女又悄悄靠近又玩起水来,小女就如此这般来回玩,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温馨而甜蜜。

现在女儿大学都快毕业了,岳父早几年已撒手人寰,画卷却时时浮现直到永远!感谢上天赐我天使,怀念我岳父!

常恨不绘童叟图,回回只在梦中绕!

岳父也是父

文/九满

我的岳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广州郊区农民,一辈子生活在那片土地上,过着简简单单的乡村生活。他曾经抽过烟,后来因为患上肺部疾病戒了,他对酒没有什么“交情”,至于他一生的乐趣,在我的记忆里,除了收听收音机以外,那就是对报纸情有独钟。岳父的生命里没有半点的风光和传奇,他以老实敦厚、忍辱负重的品格铺就了他平平淡淡的人生,或许正是这样,岳父才成了我妻心中最真实且最可以膜拜的父亲。

我与妻生活在广州城区,逢年过节,我都会带上妻子、女儿去看望我岳父,可惜的是我与不懂普通话的岳父之间存在语言障碍,让我难以单独与岳父拉家常,我认识岳父已经十八个年头了,但我感觉岳父的心离我还是很远很远,我和他见面,有时我会问起他的生活,淡淡的几句后,便是大片的沉默,但我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察觉到他对家人团聚的那种满足与幸福感。

其实岳父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他自己会经常带着礼品走访他在广州的亲人,唠唠家常,说说生活,让亲情得以渗透。

我与妻刚结婚那年,春节前,岳父安排他的两个儿子从四十里外的乡下骑车到广州给我们送来年货,什么煎堆、年糕之类,还有我非常爱吃的油角,当时,我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岳父啊,要是我的父亲还在,他对他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吧?

每次去岳父家,岳父都会亲自下厨,让我有机会品尝他老人家手艺下的佳肴,我对他制作的香芋焖鸭更是情有独钟,岳父做的香芋焖鸭油而不腻,色香味俱全,据说还能养胃理气,增强抗病能力。

由于岳父以自己心灵、行为给我们做晚辈的耳濡目染,让岳父一生积攒的种种力量,慢慢渗透到我们的生命中来,让我们也能用亲昵的态度去善对亲人。

妻弟还在上学的时候,为了减轻岳父的经济负担,我和妻会给予他一些经济上的支持和帮助,待妻弟大学毕业,我就在想:“岳父岳母也该享享清福了!”而且我们做大女儿大女婿的,也应该给弟弟妹妹们树立起孝敬父母的榜样!于是,逢年过节我就会提前与妻商量:今次要给岳父岳母买点什么样的礼物?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去岳父家拜年,当岳父穿上我们带去的衣服和皮鞋时,岳父满脸灿然。在午饭上,岳父还破例的与我们喝了两小杯红酒,听着他难得的话语,开心的笑声,我心里在想:以后要好好孝敬岳父岳母才对。如今,他们的子女都已成家立业,他们不必再为了孩子们下个学期的学费操心了,可以静坐在太阳底下看孙子顽皮孙女嬉戏了,可是,我的岳父——他却要走了,他是带着满身的癌细胞走的。

今年春节后,我们突然发觉岳父身体不适,去市肿瘤医院一检查,确诊为肺癌,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淋巴,医生明确告诉我们:最多还能活半年。平时无痛无病的岳父癌的这么平静,没有一点征兆和痛苦,这真是太突然了,突然得连我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和岳父感情甚笃的我妻,想起父亲之前的点点滴滴,禁不住潸然泪下,平时,她就常在我面前忆起小时候生日时父亲买给她的一包饼干、几颗糖果,她还会想起扎着小辫的她被父亲带着在镇上照的一张黑白照片……岳父大人发病后,大小便靠“尿不湿”,回到了婴幼儿时代,却丝毫没有婴幼儿那样的生机与希望。面对岳父,面对病魔,我们都在留泪、伤心,面对医了病救不了命的结果,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孝了。

家人四处求医问药,竭尽全力医治,我妻那当医生的表哥也给我们推荐了一剂中药,据说对肺癌病人有很好的疗效,但其中一味药却没能配齐。后来,我去韶关出差时竟意外的找到了这味药。第二天,我便放弃登丹霞山的机会,驱车将药送到岳父家,岳父听说那味稀缺的中药找到了,立马走了过来,他用双手捧起那味中药,眼里喷射出惊喜的亮光,好象看到了上天再给他一次生存的希望,让站在一旁的我内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苦中作乐,逗他开心,天气好的时候还开车到附近的机场、公园转转,让他适当的运动,希望给他多留一些快乐,给我们多留一份美好的记忆。

那天,我去看望岳父,刚走进病房,岳母便对岳父说:“阿九来了,你起身吧。”岳父病弱的身躯抖了抖,他试图坐起来,但是,我的岳父癌的太重了,他已经坐不起来了。

望着病床上的他,我感觉岳父真的倒下来了,曾经的家庭权威已经不再,身体明显的消瘦了。我关切地对他说:“阿叔,你知道自己的病情吗?”老人家立马说:“知道”。躺在老式木床上的岳父,一行浑浊的老泪从他那微闭的眼眶溢出。想起岳父昔日关爱我的点点滴滴,一股热流在我胸中涌动,让自己全然忘却了情感上固守的坚强,鼻子一酸,眼前竟模糊了。虽然我与岳父语言沟通困难,但我是一个讲孝道的人,对于病床上的岳父,我深深理解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接着说:“阿叔,你放心,我们做儿女的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救治你的!”只见岳父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我仿佛听见岳父在说:“孩子,这次就全靠你们了!”再看岳母,她已哭成了泪人。当我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岳父的眼眶里,已经是满满浑浊的泪水。我无法知道:那是他对我的期望?还是他对我的等待?

口琴

文/史益华

琴声忽高忽低。儿子似乎满怀激情、一本正经地在操练他的口琴。我看到的则是滑稽:淌着鼻涕的小脸、贴着口琴滑动的小嘴和晃动不已的小脑袋。

此情此景令我生出一丝妒忌。

小时候,父亲五斗橱抽屉里躺着一只口琴。虽说旧了,但黑色的琴木和包在两边的银片亮晶晶的,很精致。父亲平时不允许我们兄弟三个动。偶尔拿出,我们争着吹出音,父亲会沉着脸,很快便收回放好。以后才知道,母亲曾经是吹口琴的好手,那口琴便是母亲用过的。母亲病逝后,父亲一直把口琴放在身边。

后来,我哥哥上山下乡,不知为什么父亲把口琴给了他。再后来,我去宣城茶场,见哥哥吹着那把口琴和一帮知青玩。我有点愤愤不平。父亲让哥哥独享了应该由我们兄弟三个共享的那只口琴。

长大了,我一直未能圆口琴梦。结婚时,妻子很神秘地给我看一样东西:一对还不及巴掌长的袖珍型口琴。我的岳父是口琴总厂的调音师。妻子说,这种袖珍型口琴是出口的,真正的精品,是岳父赠给我们的礼物。当时我激动得喘不过气来。若是儿时见到过这等好玩的小口琴,我发誓,我真会想它想得发疯的。

儿子四五岁时,岳父送给了他一只大口琴。岳父吹奏给他听,儿子眉开眼笑,我好眼红。儿子读书了,一天回来要钱说买口琴。“不是有外公送的口琴么?”“老师说的,要统一买,上音乐课用。”儿子犟头倔脑。他在学我的样。我收藏着那对小口琴,他也要收藏着那只大口琴。想到自己小时候无法拥有口琴的情景,让儿子多拥有一只口琴或许对人到中年的自己也是一种补偿,我满足了儿子的要求。

不过,我对儿子学口琴之事持不乐观态度。我是门外汉,妻子也没有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过来口琴吹奏技巧。儿子有时在口水滴滴答答地吹口琴,我以为他在玩耍。在课堂里一天正襟危坐之后,儿子也许创造了一种轻松自己的玩法。

终于有一天儿子说他合格了,考试口琴可以免试。你?口琴?我不信。儿子贼兮兮大笑。灵不灵当场试,我命令他吹一支。儿子顿时严肃起来。他翻开书,指着一页让我看,随后两只小手蛮有分寸感地捏牢口琴两端。他吹了一首摇篮曲。说实话,很好听。曲子虽短,但有板有眼,很规矩。不错,我点点头。儿子得意地举双手作欢呼状。我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小子竟比老子强。

不久前的一个星期六。午饭后,儿子把口琴带上,说学校有活动,走了。黄昏前回来,儿子神采飞扬、很兴奋地告诉我和妻子,他去作了口琴独奏表演。我和妻子愕然。儿子说他和同学们去搞了一次红领巾活动,慰问孤老,为老爷爷老奶奶表演了。儿子说老爷爷老奶奶住在很旧很旧的房间里。儿子说老爷爷老奶奶听了唱歌吹口琴等节目后都把孩子们搂在怀里。离别时,老爷爷老奶奶都哭了。后来我才知道儿子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养老院,慰问孤老。

听了儿子的话,我的双眼有点湿润。可以想象那些孤老们激动的神情,他们享受到了纯洁的童心所奉献的真情。而令我激动的是,才三年级的儿子第一次走向社会参加了自己组织的公益活动,而且他选择自己有益于孤老们的方式是口琴独奏。

作为父亲,我祝福儿子。他的童年不会再有他父亲童年里的那种失望与音乐空白。口琴对我和儿子来说或许是一种别样的人生情结。它于我是一丝苦涩,于我儿子则是快乐。

军旅与医者

文/吴厚炎

当有人谈到“三高”之类时,我会想起岳父大人。他还来不及患上那种病就去世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他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即便因为营养过剩而不幸,也是值得的。

辛亥革命那年,他出生于长沙北乡一个手工业家庭,祖父和父亲都是裁缝。小学毕业后,继承祖业应是顺理成章的事,因实在无力继续升学。当他看到师兄被顾客打了两个耳光后,觉得做手艺人太“沤”气,不想再学手艺了。虽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除了父母,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弟弟。“四妹”刚生不久就送人,母亲则进城当奶妈。日子穷,人手又不够,他十四岁不到,就娶了个九岁多的媳妇,就是后来我的岳母。他们一家正愁眉苦脸时,湖南农民运动正如火如荼。我们平常爱将“工农兵”联在一起说,足见它们之间的联系。他媳妇家是“农”,却是“菜农”,

同种田的不同。他家是手工工人,就离“如火如荼”更远。这就剩下“兵”。如果遇上“革命火种”就好了,可惜无缘。否则,他将有另外的人生。1926年他15岁,有个叫“王三疯子”的街坊作保,介绍他当了唐生智的“北伐军”。他并不因此觉得光荣,更不明白那就叫“革命”。转眼已到武昌城下,攻城四十多天,他就天天服侍当官的,因他个子矮,没有步枪高,当的勤务兵。对北伐攻打吴佩孚的部下没有贡献。尽管知道团党代表姓谢,但他当兵只为“吃粮”,且是小兵,就同革命少有关联。为了不“沤”手艺人那种“气”,北伐军到湖北广水后,他就请假回长沙不干了。人回家还得吃饭,又由舅父介绍到第二军的一个连队当采买。这期间,还同连党代表到醴陵招兵住宾馆两月,居然也未受到革命理想的熏陶。回武汉后,因唐生智印刷发行的钞票不值钱,他这采买四处卖不到东西,姓邱的连长不知是因见他人小可怜,还是自己贪污军饷心虚,没有按常规揍他一顿,只臭骂赶他出军营。武昌流浪期间幸好找到一远房亲戚,又介绍他到十三军的后方医院当看护兵,后派到药房洗瓶子、打开水、搞清洁。如果他满足于打杂,对药房里的学问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如果他脑子笨让人烦;如果没有司药主任李某的慧眼相识提拔;如果他脑子里只装父母媳妇兄弟,那些拉丁文字,各色药片,种种处方,就不会刻在脑际。可惜好景不长,1926年秋,医院解散,他又回到长沙。

人说“无湘不成军”,究其缘由,大抵长江、洞庭的浩渺烟波孕育的太阳神崇拜,导致了荆楚尚武的精神。但若高堂显赫,自身又腰缠万贯,你会去当要“命”的兵?所以,“湖广熟,天下足”,只对阔人而言。如我岳父的尚武只为肚皮者大有人在,何愁不“成军”?岳父三进三出“北伐军”,实非可称道的履历。

1928年,他考取长沙的站街巡警,不知他是否提警棍穿黑衣套警笛。因主要是“站”而不是“巡”,这便方便偷闲熟读“医书”,时不时瞟一下路人。警笛断然不能吹,那是自找麻烦。必要时也“巡”一下活动身子,随即喃喃自语背背“处方”。那样子,一定是自得其乐。这才是真正的“伪警察”。空闲时,去找相熟的医师、教师学习医术、英语、理化。到1930年,他已将基础医学和初步技术钻研到手。

为进一步掌握医术,他先后在杭州、蚌埠当军医,直至到伪23师军医处,从少尉升至上尉。这期间,伪23师大约在毛主席指挥“四渡赤水”时围剿过红军。当然我岳父不会直接去“剿”,倒差点被“剿”。他们部队被打散时,有个红军伸手去抓他,他头戴斗笠,一抓未中,便顺势滚下山坡逃走了。岳父于“文革”中私下对我讲这段经历时,我想,他若被俘就好了。但仔细一推敲,那也未必是好事。正如他是上尉军医却拿中尉薪水,一气之下,又回老家长沙。终于可开业行医,直到抗战爆发。

抗击日寇,人人有责。岳父的两个弟弟,先后去了前线,他于1938年在湘潭考入抗日名将戴安澜将军的200师,任中校军医。后调入杜聿明任军长的第五军补充一团。到1941年已升任少校军医主任。在昆明养病期间,知悉大利被服厂正闹劳资纠纷,出于义愤,就执笔状告资本家。第五军特务马某与资本家勾结,将他关押,说他是共党要活埋。后经工人多方营救,始得放出。他就发誓不为国民党政府和军队办事。其实,此乃书生之气。因他得知自己所在的第五军要入缅抗日,就毅然决然披挂上阵,等候出征。这也许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全因抗日的热潮所涌动,那是有传统历史文化根源的。哪怕他们只是个小人物。这可以从他及其父为子孙所取的名字露出端倪。从1938年到1960年,岳父所生的七个孩子,名字依次为:鼎(立国重器)、复、兴、盘(原贵族所用盥器,通盘)、彝(礼器总称)、社、共。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期望祖国独立,中华民族复兴,能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而坚如磐石,既拥护新社会(社会主义),又寄托于将来(共产主义)。

至于远征军如何遭重创,十万人只有四万人归国,那是史家的事情。我要说的是,岳父于1942年夏天北归途径野人山的遭遇:他因病躺在担架上,刚上完一缓坡,只听前后两个看护兵一声怪叫,就将他抛向草坡。我不知他是如何逃回国的。之后,上峰拟升任他为中校军医主任,他坚持不就。原因如他所说:“我一直在军队救死扶伤,他们却这样对我……那时实在太饿,就嚼了些随身带的人参,明知不行,结果……结果淌了好多鼻血……

离开军队后,打听到父亲和媳妇已逃难到贵阳,无钱赴筑城团聚,就在昆明当帮工、做店员,兼搞小生意。直到1948年得一张姓朋友帮助,才回到贵阳。不久,又患上肺结核,直到解放。

解放后,他仍操旧业,到1958年已是12级的高级医师。虽然直至去世,级别未变,没有一句怨言。

1963年9月我到兴义师范任教,他女儿在二中。我去信告平安,并说:迢递关山何渺远,归心几时赴归程?他来信鼓励我这未来的女婿:教师本是崇高业,奋翮应自遣乡愁。比起他的经历,我的这点愁绪,简直可以忽略不记。

1975年3月,他来信提及武侯祠的名联: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说此联“为主席赏识”,“主席分析政治形势,决不止于联语中的概念……而儒家只抓住白帝托孤,鞠躬尽瘁大做文章实在好笑。”

岳父的见解如何且不论,但他对毛主席的敬佩是毫无疑义的。

同年5月,他仿孙髯翁名联有二,亦可看出他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认识。且录一联,曰:

西南云气来衡岳,红霞乍展,闪金光照跃民间。想秋收起义,井岗会师,五次反围,长征万里,工农联合积成星火燎原。为抗日救亡,团结紧基本群众,去敌后游击,建立那铜墙铁壁,都凭作宣传主义,贯彻方针,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日夜江声下洞庭,磅礴奔腾,似海潮荡涤砂砾。看砍头不怕,苦刑如饴,千人错杀,走脱一个,英雄犹在世间奇绩诞生。用步枪小米,打败它大炮飞机。待优势集中,攻破其深沟高垒,做到了解放农村,包围城市,革命胜利,建设成功。

这是家书,不是政治学习时的表态,也不是煞有介事的报告,乃是经历了甘苦之后的吐纳。

1977年,他因肺心病故去。“文革”中的美食,除了凭票供应的肉之外,就是盐菜鸡蛋汤。岳母养的鸡腌的菜。

他姓周,名天逸,字适然,乳名美刚——很可为他的人生经历作“注”。也可看作是小户人家的“家训”。

捉鼠记

文/周书养

初秋的一个晚上,我在院子里散步,走第二圈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猫悄悄地跟在我身后,我停下,它停下。

我绕五排楼房走一圈,大概四百米。那只猫跟着我先走了三圈,我站住,它坐下,我蹲在它面前,它也不跑不躲。看着它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很少与不会说话的动物近距离的对视,在昏暗的灯光下,在深夜,与一只猫对视,反而有点发怵。我就问它:你上辈子是人吗?它喵喵地叫了几声,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转身走了。

隔了一天,晚上回家后,发现厨房里放的一块豆腐缺了半角,且有明显的啃咬痕迹。经过反复查验,断定,是老鼠干的。我突然想起了那只猫。那只猫,是在告诉我,老鼠进我家了,或者老鼠是被它撵进我家的。它是问我要猎物呢,还是要告诉我,让我防着老鼠?可惜,我当时没懂它的意思。

世上的事儿真是奇妙,任何事物的出现,看似偶然,也未必不是必然。就像那只猫和老鼠的出现,谁又能说清它们之间的关联呢?

岳父听说我家进了老鼠,便买了铁夹和一个笼子送了过来。

笼子不大,有网密布,网眼比黄豆小点,内有一钩,专挂诱饵,钩子的另一端在笼外,弯曲成环,笼门有弹簧,翻起来用一根铁丝压着,铁丝穿在诱饵连接的钩端环内,老鼠一旦进去,只要触碰诱饵,笼门便瞬间关上。岳父给我教了使用方法,还要我亲自操作一次。我在设置老鼠夹时,差点把自己的手夹了,岳父又反复叮咛了一番,说千万别抓不住老鼠反伤了自己。

睡觉前,我把老鼠吃过的豆腐掰了一块挂在笼中的钩上,小心翼翼地设置好,放在阳台通往室内的门口。阳台上有一道推拉门,我把门关到只能放置笼子那么大的距离,老鼠如果想从阳台进入室内,除了从笼门爬进来,或跳起来从笼子上空飞过,别无出路。心想,这老鼠是逃不掉了,它误闯我家,成不了硕鼠,也成不了精,要是被关进笼子,一命呜呼,岂不冤枉?但又想,现在万物互联,生物、病毒日益进化,今年又是鼠年,老鼠是主角,它能上当吗?

早上起来,去看笼子,果然有老鼠彷徨笼中。老鼠见我,疯狂地在笼中冲撞,不停地用压咬、用爪子抓着笼子,想冲破牢笼,重获自由。它折腾了一阵,抓住那个诱它入笼的铁钩,咔咔地咬着,还看着我,一副不甘的态度。

我又想到了那只跟我走了三圈的猫。

至于这笼中的老鼠,岳父说,他来处理。他是老革命,当过兵,打过仗,老虎都不怕,还会怕关在笼中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