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楼房与猩红的石榴花
按照单位领导提供的地址,顺着七绕八拐的胡同,我来到了一栋陈旧的红砖房前,说它陈旧算是客气的了,严格的说应该是破旧。
估摸是几十年前建的五层楼房,三个单元,红色的砖头已经发黑,白色的墙壁早已变成灰黄色,靠墙根的水泥斑斑驳驳的,令人不禁联想起沧桑这个词来;防盗栏一律地生锈,狭小的窗户大都贴着早已模糊了的窗花,有几家倒是新糊了画报,显得精神了许多;外露的楼梯段挂着几只铺满灰尘的仿佛是红色的灭火器。
从排列着崭新而现代的钢筋混凝土高楼的大街来到了这里,好像是在时间的河流中回溯,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年代,在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还有不少这样年代久远的房子隐藏在其漂亮的外表下,这座城市不免显得有些浮华了。
心情也因为这栋破旧的楼房而有些低落,这种心情也因为她的事情。
她是我的平时相处较好同事,年轻时候美丽,本来一切都应该是很正常的,工作,然后结婚。因为事业心强,婚后几年没要孩子,工作加班加点的做,太劳累的缘故,三十多岁的她患了癌症,发现得早,一直在治疗,现在离了婚,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是不相信命运的,但她的事却让我怀疑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的。老天对她似乎特别的不开恩,像这样的女人应该拥有幸福,偏偏安排了她要生那么严重的病,还有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一切是不是冥冥中就注定了的?
年幼的时候,曾跟母亲去看望她的一位好友,那也是个极其美丽的妇人,也是命运不济吧,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她因病去世的噩耗,才半年的工夫,又听母亲说她丈夫又结婚了,在不懂事的年龄只清晰地记得了母亲说了一句:男人没有什么好东西的。
只是她还活着,而她原先的丈夫已经重新有了家庭了,现在我开始觉得母亲说的话虽然绝对,但却还是有些道理的,这种男人爱她的青春,爱她的美丽,爱她的健康,但是不爱生命垂危的她,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可以捉来千刀万剐为快呢?然而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的选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只不过在心里评判咒骂以发泄一些不平而已。
她住在第三单元的一楼,走到单元门口,无意中我瞥见了楼房拐角处有石榴树,上面开了许多猩红的花的,就那么一株,有二层楼那么高的树,油绿的叶子当中绽放着锦团似的猩红色的花朵。有开得盛的,花瓣层层叠叠,像红色的小绣球;有刚刚才炸开花蕾的,从锤形的花蕾中伸出了几片鲜红而娇嫩的花瓣,仿佛即将喷发的小火山,积聚了无限生命的力量;有还是骨朵的,油亮的红色花萼紧紧地裹着花瓣,像一只只装满琼浆玉液的红色小酒杯,好像不小心那鲜红的佳酿就会倾泻而出一般。在这破旧的楼前忽然看到这么一株欣欣向荣的石榴树,我的心不知道为何会有些疼痛的感觉。
这时,有极其悦耳的歌声从破旧的楼的窗户里传出来,从音质感觉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正在边弹钢琴边唱一曲很悠扬的歌。抬头寻找,却无法确定声音具体是从哪扇窗子飘出的。那歌声像一根柔软的针,穿透了狭小的糊着画报的玻璃,绕过生锈的栏杆,径直钻进了我的耳朵,刺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心确实有些疼痛的感觉了,那声音好似将心脏刺破了,有一滴滴如同这石榴花一样猩红的血渗出了我的胸膛。
随着那歌声我钻进昏暗的单元门,歌声被沉闷的墙壁隔离,变得模糊起来,能依稀听到。
刚敲门的时候,里面明明有一些动静的,可立刻便沉寂了。接下来便是我长时间的敲门声,声音不停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从一楼顺着楼梯一直传上去,我执着地敲着。
歌声消失了,二楼门响,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子,说:“别敲了,来了人都敲不开的,她也可能不在家,去西边爬山了。”
我终于放弃了敲门,从昏暗的单元门里钻出来。歌声又响起来了,那悠扬而能穿透我心脏的歌声从这栋破旧的单元楼里再次飘出。
当一个人极想将世间的所有情感都屏蔽了的时候,也许真的不应该去打扰她,所有的好奇、同情对她来说可能都是多余的,真正懂她的人应该做的是还她一个清清静静的世界吧?所有的伤心、悲痛甚至绝望的创口在独自舔噬的过程中逐渐愈合之后,她就像一只孤独地熬过所有危险的高傲的野兽,还需要同类的太多的所谓的关心和同情吗?更不用说那些怀着令人齿寒的心理的打探和好奇,以及那些看似可以原谅的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了。
我的脑海里萦绕着许多奇怪的想法,心里有些疼痛,又看到那些猩红色的花朵,在风中,花们轻轻摇动着,在深绿色的繁茂的叶子中躲躲闪闪的,好像俏皮的精灵,在诡异而热烈地笑。歌声又缭绕过来,我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了这栋破旧不堪的楼,连同那猩红的石榴花,很快便混入了车水马龙的繁华的大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