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你的梦想前行

你听，起风了。风是最美的问候，把那些曾在往事中褶皱的情感抚摸得平平展展。

昏暗的路灯下。车站。等待的人群。

“丫头，到了记得来个电话。路上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别挂念家里，啊？”车来了，妈妈一边把姐姐你往车上推，一边叮嘱着。你一个劲地点头，还故作轻松道：“我会的，妈，您回去吧，要保重身体。”说完，回头看了一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我，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但是，就那一眼，便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列车启动了，妈妈追着车子，边喊边挥手，佝偻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而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任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任列车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我朦胧的视线中，一同消失的还有你用手擦拭眼泪的身影。

我面对不了这种离别，面对不了我内心的自私、惭愧。

我是一个念人讨厌的孩子，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呢？

我的出生，带给全家的是失望、失望。我知道爸妈一直想要一个男孩，重男轻女的观念在那个落后的乡村已根深蒂固，并不是“男女比例失衡”这个现实所能改变的。而我，作为家中第二个女儿，纯属多余。我的悲剧不仅仅于此，重要的是，我是如此地不惹人喜爱。我只是粘着妈妈，对别人则报以哇哇大哭。而更可怕的是，我有一个乖巧懂得姐姐。我没有她闪亮的大眼睛，也没有她甜甜的嘴巴，更没有她可爱的酒窝和活泼的性格。我受不了这种犀利的对比，我受不了别人冷漠眼神给我钻心的疼痛。

我不想打开记忆的闸门，因为我发现，那是一个我不想面对的真实的自我，连我自己都讨厌。你是否也这样认为呢，姐？

雪花肆无忌惮地飞舞，记忆里的雪是那样的厚，像软绵绵的棉花，踩下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真是纯粹、动听的音乐！雪花一片一片的飘落，那样骄傲、那样大方。她可以选择任何栖息地，屋檐、田野、树梢、河面、行人的衣帽……是的，到处都有她的踪迹，就像她可以征服一切。我喜欢这样的下雪天，喜欢这纯净、洁白的世界。可是，我不是雪，我没有她的骄傲，我不能征服什么……姐，你不喜欢雪，是吗？你肯定是不喜欢有雪的冬天的，它会将你的手冻得通红通红的。是的，这里的冬天好冷好冷。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冬天，喜欢冬天里的雪，喜欢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天真地认为可以掩藏自己。

还记得那个下雪天吗，记得那个你保护我的下雪天？是的，好远了，远到那些记忆既模糊又清晰。“放学铃响排好对，大家一起回家去……”这是我们小时候放学回家都要唱的歌。记得那时一放学老师就让我们排好对，像小鸭子一样排成一条线，乖乖的跟着带领队伍的人走，可是往往还没走出校门，队伍就散了。邻居家的那个男孩可喜欢欺负我了，你肯定又要笑话我没用了。是啊，我是很没用，别人欺负我，我只会哭，哭。那天，我又被他欺负，你拉着我跑到他家门前，让他给我道歉。他的两个姐姐长得又高又大，把你往外赶，你们又拉又扯的。瘦小的你完全不是对手嘛！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她们拉你的头发，她们还扯你的衣服，而我不敢上前。最后还是爸妈来把我俩拉回家的，他们批评了你，批评你跟别人打架，说你让他们失望。你是为了我的，可是我却没有说出事实，你会不会觉得保护我是不值得的呢？……

时光像捧在掌心里的水，无论十指怎样拼命靠拢，怎样小心翼翼，水还是一点一滴地流淌干净。恍惚间，童年已消逝远去。而那个让我心里疼痛的夏天却永远定格在那里，不曾离去，不曾褪色。

那个仲夏，酷暑难耐，而我的心却凉到极点。娇嫩的花在阳光一天的暴晒下已耷拉下了高傲的头；叫了一天的知了此时已停下她的歌喉。窗外，如此沉闷。而窗内，爸爸坐在台阶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妈妈在墙角里偷偷地抹着眼泪。刚从外回来的我们不知所以，我望了望旁边的姐姐，你当时是怎样想的了，姐？你只是让我先回房去，自己则往妈妈那走去，我知道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因为有你。爸见我们进屋，便开口道：“你们俩过来。”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眼神无奈。我有点胆怯，姐你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听爸的。我俩走过去，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你，一番话眼看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爸，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们都听着。”还是懂事的你先开的口。良久，我清楚地记得爸说这话时的表情，是自责和无奈，还有亦或是我那时还不懂的情感。“孩子，爸对不起你们，你们看咱们这个家实在供不起三个孩子读书。你们俩……看……哪一个……退学吧。”说完，爸埋下了头。接下来是沉默，除了沉默我还能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担担。姐，虽然你也是沉默，但眼神坚毅，那坚毅的光扎得人眼生疼。

要是那天我没起身去倒水喝，应该不会知道你的付出吧，我是如此的没心没肺。“爸妈，我想好了，就让小妹上学吧，她还这么小，况且她也喜欢念书。”隔壁房间传出姐的声音。“可是你也很喜欢读书啊，丫头，而且你功课那么好，你……”妈妈痛心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想好了吗，决定了？”爸爸低沉地问。姐你只是点点头，妈把你揽到怀里，哭了，你也哭了。

而躲在门外的我，则端着水杯悄悄地回房，你知道吗，我也哭了，是躲在角落里哭的，或许是我不想改变什么吧。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害怕我如果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就似乎真的被世界遗弃了的后果。所以我没有冲进去，没有给你去争取机会，我是不是很自私，姐。你一定在心里骂我，你骂我吧，那样我会好受些。看，我想的还是我自己。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的罅隙泄进屋内，我整理好心情去接受哪个我无意间听到的决定。姐，你那时是怎样的心情了，你后悔了吗？妈妈把我叫到她跟前，低声说：“我和你爸商量好了，让你姐退学，出外找点事做补贴家用。以后你就好好念书吧！”如果没有听到之前的那番话，我想我那时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喊：“我可以继续上学了，我可以继续上学了。”我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你了，姐，你也有你的梦想，你也想继续读书的，不是吗？

……

列车走了，将姐姐的梦想也带走了，却将满心的愧疚留给了我。

窗外。小雨。我瞑想。

姐，你现在过的还好吗？风吹开了记忆的门，也廓清了我心灵的迷雾。姐，让我带着你的梦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