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边的新酒歌

一个弱小火苗一样平凡的火塘，值得我如此呕心沥血口干舌燥地讴歌哪。

一堆灼热灰烬一样神圣的火塘，让我这样失魂落魄绞尽脑汁地顶礼膜拜哪。

火塘，照耀了父母赐给我们的双眼，于是，茅屋越来越坚固，大地越来越深厚，天空越来越深邃，人生越来越多姿多彩。

火塘，温热了我们族人相同的血液，于是，竹烟筒的故事越来越悦耳动听，篾桌的酒歌越来越声情并茂，阳光的山歌越来越感人肺腑，月色的情歌越来越如痴如醉。

没有火塘，我们的心不会热气腾腾的蹦跳；没有火塘，我们的梦不会自由自在的飞翔。

今夜血脉相连的父子相聚于火塘旁，用心吟唱远古祖先哼过的酒歌，讲述先祖不能流失的风俗。大家不要埋怨火塘火不明亮，一人添一根草木就会燃烧，照明牢固的钢筋水泥房；不要计较火塘火微弱，一个吹一口就不会熄灭，烤热我们滔滔不绝的话。祖先订下的规矩比天高，我们要世代相传；祖先传下来的道理比地广，我们要时刻牢记。祖先所说过的话，现在不一定有道理，但我们要口传言授，让未来的儿孙知道自己多灾多难的历史；祖先所走过的道路，我们不一定重蹈覆辙，但我们务必铭记于心，让子子孙孙领悟人生真谛。

今天血浓于水的弟兄坐在火塘边，高声歌唱远古祖先流传下来的酒歌，回忆祖先不屈不挠战天斗地的勇敢精神；低吟浅唱我们如诗如画有滋有味的新生活，蹑手蹑脚小心谨慎地品尝甜蜜和欢乐。冷落在外的柴禾历经长久的日晒雨淋，就会逐渐蛀虫、消失，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好处；深埋心里的话经过长期的堆高和扩张，就会渐渐枯干、腐烂，只会百害无利。柴禾不要丢到房外，要慢慢放入火塘里，火势才能旺；你我有什么话，不要一直埋藏心底，直接吐露出来，问题容易解决。

干草与干柴拥挤在火塘里，心甘情愿地焚烧细小的身躯，不停顿地发光发热，照亮我们摸索行进的眼睛，温暖我们淳朴善良的心灵。柔软的野草、坚硬的木料在我们面前痛痛快快地表演，尽职尽责地履行神圣使命；在我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的真话里，烧成耀眼的火苗，化成褐色的灰烬，无声无息地退出历史舞台，拉拢了五光十色的帷幕。但神灵的火啊，曾经驱除了令人阴深恐怖毛骨悚然的黑暗，我们要以短暂的生命来感恩；曾经消融了横行霸道冰天雪地的寒冷，我们要以虔诚的心灵来叩拜。

火塘里燃烧的不仅仅是干草和柴禾，还有我们古老祖先的苦难、漆黑、冰冷、噩梦、热汗和鲜血；烧出来的不仅仅是火光和死灰，还有我们的平安、健康、吉祥、甜美、歌声和笑颜。

有了火塘的光亮，我们的灵魂才会抵挡邪魔，安然无恙，洁白无瑕。火塘火煮出来的开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火烟味。喝下火塘火煮沸的水，润心润肺，身心舒畅，变成我们鲜红的血液，我们所有的灵魂都纯洁如水，百毒不侵，才能时刻服服帖帖地附在铜墙铁壁般的身体上。魂不离身，身魂相依，才能相得益彰，日有所思，心想事成。

有了火塘的余温，我们的梦幻才会绚丽多姿，浓香四溢。火塘火烧出来的饭菜，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酸甜苦辣咸麻涩，在嘴里反复咀嚼，在胃内不断消化，清除毒素，吸取养分，成为我们身上坚实的骨肉。享用这样的饭菜，我们关节灵活，血管通畅，皮肤红润，脑清目明，神清气爽；我们游遍东西南北，穿越春夏秋冬，不畏风吹日晒，克服艰难困苦，夜有所梦，梦想成真。

亲亲的哥弟相聚，围坐不熄的火塘，遇到好事大家分享，呷一口白开水也甜，甜在嘴唇，甜透心窝。

亲亲的父子相处，环坐不散的篾桌，碰到难题相互分担，蘸一嘴盐巴辣子也香，香着鼻孔，香透梦幻。

火塘里烧出来的青烟，在屋里回荡，冉冉升腾，在我们美丽的村子上空连成一片，铺筑出一层厚实的天，矢志不渝地捍卫寨神树的神灵，赐予我们灵魂的安详。

火塘里烧出来的木灰，有血有肉，累积成巍巍大山，养育着莽莽林海；有气有灵，发酵出玉米树的追求，灌溉出梯田的丰收。

我们能够逃出母亲安全的胸怀，跨出幸福的村庄，但甩不开火塘永恒的温暖，忘不了浓浓的母爱。

我们宁愿逃避父亲和蔼的视线，跑出高耸的山峰，但丢不下火塘源远流长的神话，忘不了天高地阔的父爱。

身前身后，不管是凄风苦雨，还是鸟语花香，我们都要感恩火塘，感恩天地，感恩父母。

梦里梦外，无论是黑云压顶，还是狂风横扫，我们都要奔赴远方，奔赴未来，奔赴希望。

走过一次的路，不一定回头重返旧道；做过一次的梦，不可能重温旧梦。

2013-10-8午 期路白

作者单位：云南红河蒙自市期路白苗族乡武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