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偶记“议花”忙
『开篇小序』
打开日志,才发现,这已是两年前的故事了。许是慵懒,一直未得将其整理。今日偶然得闲,遂略作校对,任雅俗共赏,聊解愁绪。
虽已逝去两年,但那个春日里的阳光、蓝天、杏花与笑容都还清晰地印刻在大脑,仿佛那就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然而,岁月终究无情,人在现实的环境中始终无法回到过去。站在时间的大门之外,我们只得一次次无奈地“拍遍栏杆”,作着“人成各,今非昨”之叹。
凯伊 2012年2月12日星期日
2010年03月31日23时 星期三 晴 艾丁湖中学
事实上,北京时间已经是04月01日了。
夜深人静。空气中悬浮着尘埃。
凯伊躺在床上,没有动,也没有睡着。宿舍的哥们儿早已睡下,谋划着五更起床打打篮球。不知道是何缘故,躺在床上好些个时辰,竟无一丝睡意。呆望着桌面上的时钟,看着分针从12移动到了2.
手机振动的声音,连续不停。短信,是叶子的,足足有六条。信号的缘故吧,赶在一块儿凑了个热闹。“此刻只怕她早已睡下,而且肯定是带着不满入睡的,因为没有收到我给她的回信。她总是说我欺负她,其实哪儿有,都是她欺负我的,连在她的梦里都没放过我。”凯伊心里这样想着,想到这里,脑子里竟出现叶子此刻一边做着美梦,一边露出的诡异笑容。
此刻,他不由得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儿来。
叶子,是凯伊一年前新交的女友,乐观豁达,却是一个星座迷,整日里看星座。她说,星座书上说处女座的人在三月份会结束一段恋情,边说还边摆出一副悲伤沮丧、唉声叹气的表情。凯伊只是狠狠地揪着她的的耳朵告诉她:“笨蛋,今天都三月三十一日了,三月份马上就要结束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进入四月份了,难不成你要赶在零点之前跟我分手?” 叶子还是一脸沮丧地说:“那也说不准啊,不还有好几个时辰嘛,说不定待会儿你就惹我生气了,然后我们就分手了。”凯伊瞅了瞅她,对她说:“得了吧,放心好了,就算是跟你吵架我也要吵到零点以后。”叶子无语,只是傻傻地笑着。
这日中午,众人一起吃的米饭(除了艾克,他更喜欢吃拌面),在学校对面的卫生院门口,两位维吾尔族妇女开的铺子。来到吐鲁番这种地方,大伙儿倒也变得没啥追求,成日里就只惦记着每天有碗米饭,再无他求。
中午人多,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众人索性端了盘子在露天底下站着吃了起来。头顶着蓝天,暖暖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杏花铺满了整个世界。叶子说她很喜欢这些花,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然后一手托着饭盘,一手掏出手机在阳光底下,对着众人一阵猛拍。
女生们都抱怨托着饭盘手软,才知道吃饭竟有这么累。“还好我不是女的。”凯伊心里这样想着。可偏偏叶子说她们办公室的女教师形容凯伊都是用“漂亮”“美丽”这样的字眼儿的,这倒着实让凯伊郁闷了好久。“那些老师准是不知道‘帅气’两个字是怎么念的,或者会念但不知道怎么个用法。”凯伊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学校外面的树开始长新叶了,嫩绿的枝叶,很难想象它们全绿了会是什么样子。花儿也开了不少,挂满了枝头,大伙儿原不知道是什么花,只听学生们说那是杏花,想来可爱极了。
“哎呀,奇怪,这花竟然毫无落败之象,前日里夜里的风不是刮得挺厉害的吗?”小何最是惊讶,竟尖叫起来。
“对呀,这花儿也忒坚强了些吧!”韦疯子、凯伊、小蟹、古丽等人马上就跟着附和起来。
“依我看啊,‘奇怪’二字倒还谈不上。”叶子饶有兴致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小何追问道。
叶子答道:“依我看,这花儿是这北方的气候给磨练出来的,比不得你们南方。南方气候湿润,连人都长得娇滴滴的,仿佛一阵风儿都能吹倒,何况是花儿?”说完众人都瞅着凯伊笑个不止。
小蟹倒不耐烦了:“你这话也太笼统了些吧?说凯伊倒还在理,可别把咱们都搭上!”说完,操起手中的勺子指了指韦疯子,因为在众人当中,就凯伊、小蟹和韦疯子三个男生是南方的。
言毕,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花儿呢!哪儿有功夫说你?”叶子继续说道,“可不是?南方的花儿大多娇嫩得很,没经历过甚磨练,一吹就掉了;这北方的花儿可就不一样了,从来就缺少水分,因而也就没有南方的花儿那么娇艳、富贵,固然也就要韧性得多。再则,你看‘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是又有风又有雨的,本来就娇艳脆弱的花儿经上一夜的雨水的打击、浸泡,更加破败不堪,倒挂枝头,风一来,自然掉的也就不少。但北方的花儿可就不同了,本身韧性,又没有雨水的击打、浸润,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离枝。即便有些许羸弱小花儿被风刮了去,也不见得就会留有痕迹,只怕早已跟着那大风飞出数里之外了。”
“嗯。倒似有几分道理。”众人点头赞道。
“咦,今儿天朗气清,和风日丽,又有这满园的杏花,大伙儿何不吟两句诗来,也让咱这些个半路出家的汉语教师跟着学它两句?”小翟包着满口的饭,哽咽着说道。“就由我来开个头,”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千树万树杏花开”.言毕,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小何接过话去。
“这花看似瘦弱,竟也芳香四溢,淡淡的芬芳沁人心脾。正是’花气袭人知昼暖‘.”叶子饶有兴致。
“哎,叹只叹,’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凯伊竟也“伤感”起来,说完还自作多情地一边撇嘴,一边摆了摆头。
谁料,众人竟也跟着哀叹起来。
只闻小蟹补充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说完也是一副头望愁云,故作忧伤的表情,好生让人发笑。
“就是。春红虽好,殊不知物极必反,奈何只待春尽,一场风雨,任他’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无人怜‘啊!”凯伊再次接过话来。
“快不要心痛神痴的了,过来这边,好多的花儿啊!”循声望去,只见韦疯子和古丽正蹲在水道旁边,各自一手托着饭盘,一手指着水里,脸上堆满了惊喜。
“走,瞧瞧去。”语毕,众人便飞奔跳将过去,都瞅着眼儿往水道里看。只见道里水流潺潺,些许杏花浮于其上,随波逐流。想必是那晚风吹下的些许孱弱杏花掉在了水道里,奈何已无去处。
虽说已入四月,但这道里的水依旧寒得彻骨,只因此地常年干燥,几无降水,一切人员牲畜作物用水均源自那天山积雪,通过闻名遐迩的坎儿井涓涓而来,常年就这么淌着。也正因如此,此本属戈壁沙漠之地尚存人烟,生出这闻名于世的一片绿洲来。
此时,尽管春日融融,而这水却寒气逼人,让人好生畏惧。
“哇,好一个落花流水,真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叶子叫道。
“李清照《一剪梅》中倒有’花自飘零水自流。‘之句。”小何说道。
“我也想起一句”,韦疯子故作文雅。
“说来听听!”众人冲他喊道。
“嗯,咳”,只见他故意咳了两声,欲大展身手的模样,尽管众人都急得不行,而他倒也不紧不慢。殊不知韦疯子在众人当中最是慢性子的人,从来没见他急过,哪怕是火烧眉毛、天将坠地。
“快说呀!”众人实在受不了他。
“这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终于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吐了出来。
“唉……”不知是谁叹道。莫不是有些失望。
“我看他这两句用在此处倒是蛮合适的”,叶子哽咽着咽下口中的饭,补充道:“杏花这么娇嫩瘦弱,偏偏这水却如此凄寒彻骨,倒把这花冻着了,岂不是’无情‘?”
“依我看,倒不如说是’水流花谢两无情‘!”小蟹接着说道。说完,凯伊、小翟、韦疯子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去去去,偏偏你们这些个无情的须眉男儿想得出,好好的花儿都被你们作践了!”古丽两手托着手中的盘子,赶将上去欲拳脚相加。幸而小蟹腿长身高,躲闪倒也伶俐,奈何古丽如何追赶,也未见得半点儿得逞。而叶子、小何只在一旁作欢呼雀跃状,口中叫喊着“打他,打他”,为其助威。
凯伊实在看不下去,速速地扒净了盘中的饭餐,对他们俩喊道:“得了,得了,好没意思的游戏,以后咱还是少看些什么花呀草呀水呀的,这花花绿绿本不是咱们男人该碰的玩意儿,看多了弄得整日里满脑的愁绪不说,还教人移了性情,失了本色,岂不叫这些丫头片子们成天笑话?”
“就是,就是,以后咱都别看花儿了,她们爱看,由她们看去,咱们啊,都躲得远远的。”小翟补充道,说完,韦疯子、小蟹等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那就滚远点儿,别让我们见着。”古丽曼怒气未消。偏偏说完又笑将起来。
小何此时倒是一脸镇定,若有所思的样子。只听她说:“听凯伊刚才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西厢记》中的一句来,’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
“嗯,就是。”叶子点头说道:“睹花思愁,就好似古人雁过思乡、水流惜时,不过是极自然的条件反射罢了。你们这些须眉男儿当真是少看点儿花为好,以免移了性情!”
“哎呀,快别瞎扯了,你当我们真真就那么脆弱,这么轻易便移了性情?”小翟喊道。
“古人还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呢!”韦疯子正声说道,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就是,还说我们。” 小蟹接过话来,“倒是你们这些小姑娘家的,少喜欢花儿为妙。平日里爱这个花儿呀,疼那个草儿的,惹得一身娇里娇气、多愁善感的毛病,成日里一遇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便无端伤感起来,唉声叹气,无病呻吟,着实让人受不了。”
“去去去,姐看你皮又痒痒了不是?”古丽早已吃完了饭,倒也不必端着盘子,因而也没个顾忌,飞也似地冲他追去。
小蟹自然只有躲的份儿,撒腿便向艾丁湖乡卫生院门口跑去。边跑嘴里还边喊着:“好男不跟女斗。你也甭追了,哥哥我今儿也就不跟你计较。”怎奈古丽哪儿还听得进去,只是一阵猛追。小蟹见状,只得忙不迭地兜着院子跑。众人又是一场前仰后合、人仰马翻,半晌也合不拢嘴。
许久,众人才各自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