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女生宿舍
几乎每所大学的女生宿舍里都会流传着一两个令人听了脊背发冷的骇人听闻的故事。这些故事大都是学生自己编出来吓唬自己的,却也编的有板有眼,就像是真的一样。我们学校也流传着一则这样的传说。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大一的法律系有一个叫 王娟的女生,人长的漂亮,学习成绩优异,一入校就成为公认的"系花",追她的男生不计其数。可是有一天,这样一个生命中充满了阳光,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却神秘的失踪了。不用号召,全校的男生倾巢出动去找她,经过很多天的地毯式大搜索,终于在一间很多年都不曾打开的地下储藏室里发现了她。她圆睁着一双曾经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喉咙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伤口的皮肉向外翻着,像是脖子上额外的长出了一张嘴。后来有人报了警,可是警察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这个案子从此便悬了起来。那时候,女生宿舍的治安很不好,经常有人莫名其妙的丢东西,自从王娟出事后更是人心惶惶,学校为此大力加强了保卫工作,此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后来入校的同学对这个诡异的命案大都一笑了之,只当是穷极无聊的人杜撰出来吓唬人的。但是我却清楚的知道, 这则故事完全是真实的,因为我也是法律系的学生,而王娟正是我在学校里最要好的三个朋友之一。
我的另外两个好友一个叫圆圆,一个叫黄萍,我们至今还对王娟神秘的死亡心有余悸。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209是四个人一间的,当时王娟跟我 睡一横对床,圆圆跟黄萍住在我们对面。我记得就在她失踪的当天,我们还一起去冷饮店吃过冰激凌,她的一颦一笑都历历在目,可是几天后,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她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自从王娟莫名其妙的被杀,我们从来绝口不提关于她的事情,也从来不讨论那些神秘的,超自然的话题,大家心里都存留着一份恐惧,只不过谁也不说罢了。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我们永远也不会提起王娟这个名字。
那是在一节刑法课上,拥有一张政治面孔的教授正在滔滔不绝的讲授故意杀人罪的构成要件,跟我坐同位的圆圆忽然把嘴凑近了我的耳朵,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 梅儿"她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我问。
"我也说不上来,好象是金属与石头撞击的声音,还伴有哗哗的流水声。"
我猛的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很认真,我的心狂跳了几下,然后作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你不会是想说有一个人在半夜里磨刀吧?"
"不是不是。"她的表情依然很认真,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迹象"不是摩擦,是撞击,金属与石头的撞击。"
"没听到过。"我摇了摇头,我确实没听见过什么声音,因为我属于很快能睡着 睡的那种人,而且睡觉很沉。
"哦。"她似乎很失望,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去不再理我。
当天晚上,我学习学到很晚,快12点了才带着满身的困倦上了床,却突然想起了白天圆圆说的那个声音,一下子睡意全无。
"圆圆,你今天上课的时候说的那个什么声音,是吓唬我的吧?"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脸看,你骗人的吧,我和黄萍没有听到啊!
"没吓唬你,我确实听到了。"已经躺下的 黄萍忽然坐了起来"其实我一直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觉得杀死王娟的凶手就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能感受到他邪恶的目光,就隐藏在我们天天看到的某一张善良的面孔的背后。"
"你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圆圆缩在被子里,眼睛盯着窗户,窗帘的缝隙里露出一抹深蓝色的天空。我没有再说什么,"啪"的关了灯,黑暗立刻倾泻进来占据了整个空间。
夜里,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还在呼喊我的名字。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黑暗中两只眼睛悬在我面部的正上方,吓的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圆圆,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你听,听见了吗?"她把脸向门的方向转去。
我侧耳倾听,四周很安静,真的有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但我无法分辨那是否是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
"我们出去看看吧。"黄萍说"我睡不着了。"
"你疯了吗?现在是半夜,我可不敢出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她说完竟 向门口走去,忽然又回过头来,圆你留下在宿舍,你胆小出去给我添麻烦,作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只剩下你 和萍儿两人 在屋里,如果这时候门忽然自己开了……"
"你不去不行吗?"萍见我摇摇头,只好穿上衣服,轻轻下了地"那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脸上我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我先打开了门,我摸了一把剪刀攥在手里跟了出去。
外面的夜气有些凉,整个校园沉浸在梦乡中,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恐惧和黑暗同时包围着我的身体。萍摸着墙根向声音的方向前进,那是洗刷间的方向,圆紧紧的跟在我们后面,眼睛不住的四下张望,生怕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洗刷间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我们的脚步很轻,很慢,走走停停,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真的伴有哗哗的流水声,我们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咱们还是回去吧。"圆小声说。
我瞅了圆一眼,依然我行我素的向前走。到了洗刷间门口,我 回过头看了萍一眼,然后像是准备挨刀一样把头伸了进去,萍感觉到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立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可是这时候我又把头缩了回来,并没有特别惊恐的神色。
"看到什么了?"萍小声问。
我指了指洗刷间,意思是让萍自己看。萍鼓足了勇气,学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把头伸进去。里面比外面还黑,借着窗口流淌进来的月光,我隐约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水池边,重复的做着同一个动作,好象是在洗衣服。她嘴里还喃喃的嘟哝着什么,好象在说"怎么洗不掉"之类的话,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水,脸盆边缘碰着水池壁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光线太暗了,我实在是看不清她的脸,正当我打算再把脖子伸长一点的时候,她却突然关掉了水龙头,端起脸盆,转过身,向我们走来。
我们大惊,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不顾一切的扭头就跑,圆圆也跟着我跑,我们很快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上上所有的锁。我倚在门上,心脏剧烈的狂跳着,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这时,我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关门声,却无法判断这声音来自哪个房间。
"你看见她的脸了吗?"萍儿一边急促的喘息一边问我。
"你看见了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没有。"圆说。
"我也没有。"
我虽然没看到她的脸,不过当她转身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里的脸盆,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在食堂吃中饭的时候,我跟萍儿还有圆圆一桌,我添油加醋的讲述了昨晚的冒险经过。
"刺激吧?"圆圆呆呆的睁大了眼睛。萍说'我们都梦游了'
"恩。大概是的。"我表示同意"可能做了一个洗衣服的梦。"
"可是她为什么不真拿衣服出来洗呢?"圆圆问。
"或许那是一件血衣,已经被处理掉了。"我幽幽的说。
萍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两眼直视前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你们觉得那个人会是谁呢?" 萍和圆都看着我,我察觉她们在看我自己,忽然问"你们有没有看过莎士比亚的《麦克白》?"
萍跟圆圆面面相觑,我们都没有看过,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麦克白的妻子杀死了国王,"我仍然保持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声音幽幽的"她插了他很多刀,弄的自己满手都是血,后来她得了梦游症,半夜里起来洗手,洗掉手上的血。金庸的《连城诀》里也有类似的情节。"
我见萍和圆圆都没接我的话茬,便低下头去自顾吃饭,桌上的气氛忽然沉闷起来。那顿饭我们吃的是鸡肉,我知道杀鸡的时候是用一把锋利的刀或剪子弄断它的喉管。我忽然想到了王娟,像鸡一样给人杀死的王娟。
以后的几天,萍给圆准备了安眠药,每晚睡前吃上一片,让她尽量不去想那个在水池边洗空盆的诡异黑影。而我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成天锁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又是一节刑法课,政治脸的老教授在讲台上分析一个犯罪动机很奇特的案例。圆忽然听见身边的我低声说了句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圆问。
"我说,"我的声音很低"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哪个人?梦游的那个人?"圆惊讶"是谁?"
萍儿表情木然的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少打听为妙,少知道一些事情就少一分危险。"
我被她的话吓住了, 就没有告诉她们。
当天下午我回家过大礼拜,于星期天晚上返回学校。夜幕笼罩下的校园很宁静,路边的小树林里隐藏着一对对窃窃私语的鸳鸯,我回到女生宿舍宿舍209,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好久没有人应声,我只好放下行李自己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我走进去,只见萍背对着我侧身躺在床上,似乎在睡觉。
"萍,我刚才叫门你为什么不开?"
没有回答。
"萍?"我提高了声音叫她。
仍然没有回答,萍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一动不动。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她的身体一下子正了过来,仰躺在床上。我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向外翻着,像是两片长错了位置的嘴唇。殷红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片床单,只是刚才萍的身体挡着,我没看见。我张大了嘴,狠命往肺里吸气,直到已经吸得不能再吸了才爆发般的惨叫了出来,凄厉无比,划破了校园夜空的宁静。
萍不明不白的死了,跟王娟死时一样,公安局的人来了好几趟,同样查不出丝毫线索,没有指纹、没有脚英没有目击者。整个学校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我,恰好与真没有告诉她那个人是谁啊?死的人应该是我啊, 宿舍就剩下我和圆了,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醒了。圆睡前吃了两片安眠药,已经睡了。我下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对面床上的圆圆,她脸朝我睡着,睡的很安详,半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突然,她的眼睛睁开了,直钩钩的盯着我,可是鼾声还在继续,而且仿佛更大了。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发抖。
圆圆穿好衣服下了地,她在我跟她的两张床之间的空地上蹲了下来,把两只手伸向前方,五指如钩,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用力,然后她的手又向内缩回,像是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揽进自己怀里。我惊讶的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圆圆动作的悉嗦声和自她口鼻中发出的轻微的酣声,像在上演一出哑剧。她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动作,缓慢而僵硬,我忽然想到了在电视里看到的古代巫师的招魂表演,不禁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这种怪异的行为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身体一刻也没有停止发抖,脖子几乎僵住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回自己床前,然后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去继续睡觉,她的睡相还是那么安详,半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这个晚上我没有再睡,睁着眼睛警惕的望着她,一直到天亮,她再没有任何动作。
早上,圆圆早早的起了床,早早的梳洗完毕,她的动作流畅而轻快,与昨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
"懒虫,起床了。"她来到床边叫我"不打算上课了?"她笑的很甜。
"我有点头疼。"我撒谎说"今天不想去了,你替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想躲,没躲开。
"不烧嘛。"她说"明明是懒被窝,还说什么头疼。"说着,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我听她走远了,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翻找她的东西。我知道圆圆有写日记的习惯,有这种习惯的人在日记里是无所不记的,我希望在那里面找到些线索。终于,我在一个抽屉最里面的最底层找到了她的日记本,我由后向前迅速的翻看着,很快找到了有用的内容。日记是这样写的:
9月13日晴
今天黄萍约我去学校的小树林,说有事告诉我。我去了,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我梦游的秘密,要我给她八千块钱,不然就在全校传扬。她无耻的嘴脸真让我恶心,不过我还是答应了她,先稳住她再说。
9月14日阴
今天我跟黄萍见面,她的价码涨到了一万。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钱,而且即使我这一次给了她钱,她还会第二次,第三次的向我伸手的,我的生命便从此背上了一个永无卸下之日的沉重包袱,她卑鄙的欲望会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最终把我吞噬掉。她说再给我三天时间,我答应了她,看着她脸上满意的笑容,我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想法。
再向后翻一页也许就看到事情的谜底了,我忽然紧张起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嘭嘭"直跳。可是这时候,我听见身后的门"啪"的开了,慌忙把日记本藏在被子里。我一回头,见真真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你藏什么呢?"她问,表情很严肃。
"我,没,没什么。"我语无伦次的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课本。"她说着打开了放日记本的抽屉,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抽屉里拿出课本放在桌上,手却继续在里面扒翻着什么。终于,她用腿顶上了抽屉,向我走来。
"拿来。"她向我伸出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从被子下面拿出日记本,她一把抢了过去。
"好,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她愤怒的点着头,怒视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像刀子的利刃,摩擦着我的喉咙。然后她拿着日记本和书走了出去,我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话,不是很清楚,好象是说:"急什么,很快就轮到你了。"
中午,大家都在午休,学校里一派安静平和的气象。真真来到小路旁的那片小树林,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地面上枝影横斜,洒着太阳投下的点点光斑。她走到一棵粗大的老榕树下,四下张望了一下,蹲下身,开始挖掘地上的泥土。湿润的泥土带着淡淡的腥气,圆圆用力挖着,不久,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她把手伸进土里,把那东西抠了出来,那是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圆圆把刀子揣进怀里,站了起来,正打算往回走,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几个便衣,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摁倒在地上,双手反拧在背后,只听"咔嚓"一声,一副冰冷的手铐圈在了圆圆手腕上……
警察局里,我坐在老气横秋的警长对面,他这么大年纪了才只是个警长,看来并不是特别能干。
"虽然刀刃上的血迹都被细心的拭掉了,但是经过我们高科技仪器的化验,上面除了被害人黄萍的血液残留物,还有另一个人的血液残留物,血型与王娟完全吻合。看来这两个案子可以同时结案了。"警长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你刚才说你并没有看完她的日记,那么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凶手,又怎么知道她把凶器埋起来了呢?"
"因为她有梦游症,她抢走日记本之后,我忽然想到她晚上梦游时做的那个奇怪的动作,那是在挖土。我猜想她一定把凶器埋在了某一个地方,而且她想杀我灭口,一定会去把凶器挖出来,所以我就报了警,让你们跟踪她。她招供了吗?"我问。
"供认不讳。"警长轻松的喝了一口茶"经过几天的审讯,她已经完全崩溃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先等一下。你知道,我们一向是重证据不重口供的。"他忽然话锋一转"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个警长吗?"
我摇摇头,的确,他这么大年纪的人按理说早该升任局长了。
"就是因为王娟的案子一直没有眉目1他忽然变了脸色,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顿,茶水顿时溅了出来"我们还在凶器上检测到了你的指纹,你作何解释?"
"那把裁纸刀是我上个学期送给圆圆的生日礼物,上面当然有我的……"我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发现自己上了警长的圈套,指纹跟血迹不同,被擦掉的指纹是检测不出来的,那把刀子上根本不可能有我的指纹。
"啊哈"警长笑了"刀子是你上学期送给圆圆的,而王娟是两年前被杀的,也就是说她被杀的时候这把刀子在你的手里,这你又作何解释啊?其实我们早就在怀疑你了,因为王娟死前给她外地的笔友写过一封信,说她正在敲诈一个有双重人格的同学。我们经过周密的调查,发现这个有双重人格的人就是你,所以当时女生宿舍209才经常有鬼影出现。但是单凭这一点还不能证明你是凶手,你太狡猾了,因此这个案子才一直悬到今天。不过,现在不同了,刚才你自己已经全招了。"
"我说什么了?谁听见我说了?你是侦察人员,你能担任证人吗?我可以要求你回避。"我毕竟是学法律的,报着最后一丝侥幸狡赖着。
警长笑了,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磁带正在转动的录音机,冲我晃了晃"你是学法律的,应该知道新刑法规定视听资料也可以作为证据。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我看着录音机里悠悠转动的磁带,眼睛顿时失去了光泽,终于顺着椅子滑下去,颓然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