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暮沙(四)
缓慢潜行的沙丘,四脚蜥蜴伏在洞口。
揭过脸上的纱布,牵着马坐在风化的石墙背后。
抖掉披风上的残沙,浅喝水囊里快喝完了的井水。
前方走着的身影,被一层层浮起的热浪掩盖着。
拿起斗笠遮住脸,透过缝隙,我看到耀眼的白光。
我把水囊扔了过去。
那个人把马栓好,捡起地上的水囊,一口饮尽。
来了。
他站在我身旁,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站起来,沙尘扬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大漠里的风,烈而枯燥。
远处蛇行的丘峰,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
剑,出鞘。
冰铁相鸣,马嘶立当前。
马上的人,拉过缰绳,让马在原地逆时针旋了一圈后,用力一夹马腹,狂奔而来。
烈日下抛出一条长鞭,如蛇吐信。
身旁窜出一个身影,突如其来的挡在我身前。
“啪!——”布衣应声而裂,我能看到他嘴角微微的抽搐。
我怒视着他。
脸被他遮住了阳光,但他看的到我的表情。
他冲我挤出一抹温暖的笑,说。
我,要保护你。
然后,有一天,我动不了了,你,保护我。
我感觉到自己左边胸口一阵臃堵。
当马鞭再次扬起,我侧身抓住了急至而来的鞭影,顿足而上。
剑锋在风中嗡嗡作响,我看到天际飘洒出一道红色的轨迹。
马碎碎的走了几步,马上的人,垂在了马背上。
啃食腐肉的秃鹫,扑扑翅膀飞上了天,盘旋着巡视这顿晚宴。
不远的客栈里,冲出一个肥头大耳的商旅,把马匪从马背上拉到荒草里,夺过自己的包裹,在里面摸索出两锭金锭子,放在石墙上,不停的致谢。
我从墙上取过银子,顺手从怀里掏出金疮药,一起丢给了身后的人,走向客栈,然后回过头倔强的说了一句。
日后再如今天这般,我定将你绑了孤身上阵。
他笑笑,不置可否。
待我走远,才轻轻的说。
呵,还是如此稚气……剑法,倒似颇有长进……唉……也难为你了……
那一声悲叹撞进我的耳廓,振聋发聩。
这一年来,我们总是这样有一顿没一顿的过着,淡漠的看着大漠里穷苦之人潦倒死去。
想起我们原来的生活,仿佛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们所看过的生与死,且如醍醐灌顶,却洗得我们越发麻木。
我坐在稍许阴凉的房檐下,手里扣着那块玉。
不见春江烟雨,犹念江南。
这一年,常伴窗眠。
一轮夕阳,红遍远天。
清淡浮云,渺作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