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巢

生命中，总有一些时候，我们会为我们看到的某个莫名的场景震动，甚至落泪。

在中国的许多地方，都看到各种各样的树木上搭建的鸟巢。这些鸟巢与树为伴，与人为伴，与日月为伴，与时间为伴，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鸟类为自己也为人类留下的最美的建筑。我们很难相信一棵没有鸟儿光顾的树木，也很难相信一只没有光顾过树木的鸟。

唐河。我看到了一片没有树木的宽敞土地。这里，也没有生长什么庄禾。一眼看去，像一个巨大的操场。操场上除了一排光秃秃的电线杆以外，再没有其他景致。那些电线杆向我传来了一种荒芜的直觉。

突然，我看到一根电线杆上，高高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鸟巢。起先，我大为惊奇，待到仔细看时，才发现，鸟巢实际上是搭建在电线杆和穿过它上面的笔直的两根电线之间的。这只鸟巢很大，像一个小笆斗一样。它独自悬挂在电线杆上，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更像悬挂在半空之中的一朵浮云。它的存在，打破了我视野的宁静，让我感到巨大的震撼。它丝毫没有顾及天空与大地之间业已构成的和谐，像一个重磅武器一样，宣告着自己的实存。我的心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一样，竟然有了一种疼痛的隐约。

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它为什么要如此出格地向人类散布自己对生存的崭新诠释？它是麻雀、喜鹊、燕子，还是鹰，或者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鸟儿？它是在向我们展示它个体存在的价值，还是在声讨人们对生存环境的毁灭与破坏？我想，无论它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它都已经成为鸟的代表，并且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命运深层次的思索、忧虑与反诘。

这是我见到的最壮观的鸟巢。它向我们叙说了一个坚强与倔强的故事。看着这个鸟巢，我仿佛看到一个又一个黎明与黄昏，一只无名的鸟儿用自己的爪子和嘴巴，把一根又一根树枝、枯草搭建在这个光秃秃的电线杆上。它的眼睛中，喷射出愤怒的光芒。它一边建筑自己的巢，一边恶狠狠地诅咒天地，诅咒人。它要用自己辛苦搭建的巢，告诉人们，有人的时候，一定有鸟。没有鸟的时候，一定没有人。

电线杆上的鸟巢告诉我的，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我相信，这个所有人都明白的简单道理，正是我们最后将要为未来付出的巨大代价。有一天，当我们再也看不到鸟巢的时候，我们自己的家园也将成为永久的历史。

回来的路上，我一边思考着自然与人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一边仔细观察着窗外的景致。在这个天色暗淡的阴霾下午，那只孤独的鸟巢使我的眼睛有了色彩和音乐的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