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年迈的母亲（四）

五、华妈

华妈，老了还是一米七几的个儿，眼不花，装了一口假牙，现在和退休的丈夫种着几亩地，她是五个母亲中最让我母亲羡慕的，老俩口健在，丈夫白发白眉，身体没病没灾，她自己田里蹦到家里，家里蹦到田里。“哪像一个八来几岁的人，她怎么样就这么强壮的呢？”母亲经常喟叹。

华妈年轻时，和母亲一样，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妇女壮劳力。有一年，她们给队里运氨水，天不亮就出发，步行30公里到江都，夜里又走回来，走了十几个小时，路上还拐进一个果园，拣了一堆掉在地上的桃子带回家给孩子们吃，第二天一早照样下地。

村里人都喊她“老菩萨”，哪家有困难不用说，她自己跑上门。我母亲四十几岁不小心怀了老巴子，因为月子休息，当年工分做不上来，眼看年底要扣口粮，华妈知道后，正好冬天兴修水利，华妈每天帮我母亲推土，把工分记在我母亲头上，让我家度过了难关。有一年夏天，我叔叔被蛇咬了，华妈知道后，让丈夫去找治蛇伤的草药，送来后又帮助捣成泥，每天帮助换一遍，很快治好了我叔叔的蛇伤。河东有一位小伙子有一次在不经间的场合帮她说了句公道话，后来这位小伙子盖房子差钱，正愁眉不展时，没想到华妈晚上登门送去5000元，这件事直到还让他感动不已。

华妈热心肠，却处处节约。队里做粉丝卖，每次晒的时候都有些掉地上，收工后，她一点一点捡起来，洗净，带给孩子们当晚饭。每次剥下的莴笋叶从来舍不得扔，她总用盐抓抓当作小菜。春天没吃的，她去沙丘上挖野韭菜，用盐腌了，一春天的下饭菜。有一年，我和儿时好友没事在他家的床下“挖宝”，没想到竟找到一个被虫蛀得不堪的5元钱，两个毛孩竟想到去银行兑换，然后直奔杀猪的小店，买了一堆黄烧饼和两碗猪血汤，正吃得带劲，被来办事的华妈看见。“两个讨债鬼，这么舍得，肯定是偷了家里的钱”。她立即报告了两个母亲，结果烧饼没吃完，就被母亲拎回去皮带烧肉一顿打。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朋友都特别恨华妈多管闲事。

华妈老了脾气也没改。村里最贫困的一户去年盖房，一个女人拖着孩子，没钱再雇人，华妈二话不说，帮她家打小工一个月，一分钱没要。这家人春节送了点礼品，硬是被华妈推了回去：“等你条件好了再说吧”。我母亲身体不好，可她还是经常偷偷去地里，跪在地上除草，华妈看见了，骂道：“三奶奶，你不要命是吧，我马上告诉你儿子”，吓得母亲丢下活赶紧往回走。她自己两儿一女，都在南京做生意，要带钱给她，她偏不要：“等我哪天不能动了，你们再给”。

“老菩萨就是这么个人”，提起华妈，几位老太太都夸她：“世间像你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难怪菩萨保佑你这么硬壮”。华妈笑了：“也不要说得那么神奇，苦命的人，享不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