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故乡的门敞开着（组诗）

1.梦里

那一绺稻黄还挂在秋日午后
那一畦红番茄又惊扰了处暑
那两朵插在窗隙的炫白鸟羽
仍旧追不上奔跑在山岗的影子
那满树低语的月光
正在问询风动不止的灰发

2.秋风瘦

蝉鸣瘦了，铜镜溢出的愁容瘦了
站在梧桐树下的影子也瘦了

秋风里走过几塆的野棉花
截停逆流的水声，在新娘眼角缀上了细纹

鱼儿还游在塘里，念及映着花衣的云朵
蜻蜓没有停在枯荷之上

鸦鸣曲躬在红树叶后，拒绝叫醒
斜插在月光里的独木桥

嫁到弹子山的阿瑶没有回信
我将在风铃消失的窗口，听一夜雨声

3.月影

风吹偏了塔吊上的月亮
吹偏了插在城市背景上的影子
摇晃的，不是站在山岗眺望的茶树
奔跑过长街的，不是趁夜唱歌的萤火虫

找不到三声蛙鸣
装饰孤独在画布上的稗草
我想再次借助猫抓破的玻璃
映射穿过稻田的草龙灯

爬上木架的紫藤伸过来，递给我几株
母亲种在矮墙边的思儿草
窗外那棵透漏月光的白玉兰
顾盼的样子，像极了歪斜在石屋左边的乌桕

4.秋夜

向日葵走失不过是一个借口
没有人谴责混入雨声的伪善者

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
漆黑窗口依然缺乏三声呐喊

母亲还在敲击木鱼
拒绝承认被某些事物蒙蔽

左腿骨头里嵌着钢钉
走不出无形的围栏
仍旧渴望豢养几声狮吼

放逐折腾到寅时的秋风吧
我不会在黎明到来之前
为一群怪异的蝙蝠念经祈祷

5.晚秋

水车忘记转动，倒在水里的影子
被风吹皱。那夜醉酒后
故意踢翻巫师咒语
女人哭了一夜
无人捡起踩乱的月光

稻草人没有如约归来。三颗构树
五块偷刻上名讳的石头
占据了最高位
无风，那片向南伸出的半黄叶子
摇晃得更加猛烈

羊离开了半坡，荒草丛中堆满沉默
三两片鸦鸣扬起，挡住了
四处搜寻的眼睛
我依然怀念一只飞入黄昏的蝴蝶

6.一半藏青，一半深邃的黄

收拾完茶几上的混乱
我没有在拥挤的笸箩里
找到那颗粉红色纽扣
小木偶背转身去，让我看
猫叫春时抓伤的后臂
蓝蝴蝶蜷缩在旧手绢后
无意找回丢失在月圆之夜的右眼
陶瓷猪还在酣睡，铜铃拒绝再响起

拔掉钉子，我无法将
晃悠在竹椅上的咳嗽
塞回空荡荡的门楣
谁的哈欠从楼梯口走下来
折进左边无门的卧室
再出来，已是一半藏青
一半深邃的黄

通往旧历年的门敞开着
仍需许多事物修饰，比如高粱红
比如举过头顶的酒碗，两只掐架的壁虎
比如挂在南向窗口的鹊鸣，一袭蓝衫

7.母亲的月亮

抓一把被风吹乱的愁绪，修补
母亲从乡下寄来的弦月，今夜
我将高举整轮满月，与母亲对饮

8.树影

乌桕？苦楝？枫香树？
隐隐约约，时常站在
虚拟的高崖边
采摘几片云霞，和鸟的欢鸣
装饰卧室与客厅慌乱转换时
无法修补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