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秋天（组诗）

白纽扣

父亲走进稻田
被一片绿色淹没

他习惯一个人，秋天里
去跟沉默的庄稼对话

风吹过来
扯开稻田的衣襟

父亲一动不动
似一粒解不开的白纽扣

靠近秋天

戒除内心的燥热
就可以认真回想
一根草木白了头
庄稼和土屋都安静下来

借助这样的力量
选择最后一种方式
把自己逼近
秋天
我能看到的一切
包括所有的心安理得
只为
抛弃整个春天

相遇一枚落叶

秋雨把一枚落叶
还给我
陈年的样子
还在老屋的枝头摇晃
不再伸展
是暗红的叶脉
不是褐斑

像这样一场雨
总要带走
一段时光
总要让我不忍想起它
稠密时的曾经相识

酒后，你又谈起庄稼

你是忍不住的
即使再没有旁人提起
西岗头、南岭子、郑家坟
哪块地种豆，哪块田植棉
你都门儿清

一辈子庄稼把式
即使现在不再摸锄杠耙
那些庄稼也听你的话
像你养的土狗
走一步跟一步
可又能怎样呢
现在想种也种不了了

算了，算了
你摸摸花白的胡子
捶捶佝偻的腰
自言自语

半夏

一扇半开的窗
掩住一半阴凉
阴凉下
你坐过的空空的摇椅
对着空空的阳光

“燥湿化痰、消痞散结”
一味良药已无法根治
内心空空的郁结
你看啊
另一半阳光又要老去
我却无法将它挽留

你曾经服下的良药
还是那么苦口

月光

席卷而来，最柔软的力道
让我想起某个晚间
我和你收完最后一畦稻子
顶着一层丰腴的光
走过大地，脚步沉重而坚实
现在，我一个人
站在城市的灯火下
影子越来越虚弱
而从故乡远来的月光
还在一浪接一浪地诱惑我
我一伸足，就深陷其中

土田埂

选择一条捷径
抵达原始的腹地
更窄处才能更好检验
粘满泥香的脚步

我注定不习惯宽阔
在它身上奔跑
被齐腰的庄稼挤倒
就会瘦成其中的一株

从一端走到另一端
我落生的泥土
死后还要回归
阡陌交错的乡野

我如何选择熟悉的那一条
走回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