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的愿望，不曾折翅

孟夏的午后，骤雨初霁，艳阳融融。

公园里，三三两两的游人，或徜徉在苔痕浸染的曲径上，或闲坐在浓荫掩映的长椅上，或流连在小荷沁香的瘦湖畔，或穿行在万紫千红的花圃中。在燕飞蓼岸、莺啼柳浪的五月里，忙碌了一周的人们，难得有一个清闲的日子和幽静的去处。

小睡醒来，我独自在公园里漫步。雨后，蕴涵草香的空气，格外清新甜润；眼前，雨水浣洗过的景物，尤其晶璨靓丽。我一边观赏竟芳斗妍的鲜花与嫩草，一边忙着选景、构图、测光、拍照。

就在这时，一位看似母亲模样的年轻女子手扯一个小女孩朝我这边走来。小女孩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头上扎着一朵很醒目的大红花，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看起来十分开心。我回过头来，继续忙于取景、选角度，对这一对母女并没有多加留意。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孩子的哭声。仔细看去，母亲一边给小女孩擦眼泪一边低声劝慰，但孩子仍旧摇头晃脑、摆手顿足，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而且哭声越来越高。母亲显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冲我苦笑一下，笑意里既有一丝歉疚又有一点无奈。我示意她可以把孩子抱走，但小女孩左躲右闪，不让母亲接近。我感到年轻的母亲一筹莫展、难以收场，就急忙转身走上前去，想探个究竟。

我走到小女孩面前，腑身低声说道：乖孩子，不哭。你怎么啦？需要我帮忙吗？

小女孩啜泣着用手指了指脚下的路面，又指了指一边的花圃，哽咽着说：蝴……蝶。

她母亲赧然一笑，解释道：这孩子正高高兴兴地玩耍的时候，突然看见地上有一只花蝴蝶，这只蝴蝶不停地扇动翅膀，极力挣扎着试图飞起来，但我发现它的一只翅膀已经折断了。这也许是一只在风雨中折翅的蝴蝶，说实话，它再也不能飞起来了。可是，尽管我反复解释，这孩子就是不相信，非得让我把这只蝴蝶放飞掉。孩子的理由是，花圃里的蝴蝶都在飞，这一只肯定也能飞！孩子小，挺不懂事的，很可笑吧。

这时，小女孩突然接过话茬，余怒未消地大声说：它就是会飞嘛！

听完年轻母亲的一番话，我心头不由地微微一震，拍了拍孩子的头，一脸正色地说：别哭了，孩子。你的话很对，你很懂事，你是一个好孩子！这只蝴蝶仍然能飞！叔叔是医生，你稍等一会儿，等叔叔把这只蝴蝶的伤治愈，我们就让它飞走，好吧？说不定它很想念妈妈呢！

小女孩渐渐止着抽噎，热泪盈眶地望着我，她的眼神里含有惊讶，含有敬重，含有希望，含有满意，更含有深深的谢意！而那位年轻的母亲站在一边，感到迷惑不解，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捡起地上那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冲她母亲诡秘地一笑，坚定地说：稍等，我一会儿就来！

我一口气跑入附近的另一个花圃里，把这只折了翅膀的蝴蝶放在花丛里，然后拿出从小练就的看家本领，毫不费力地扑捉到一只停歇在花蕊上的蝴蝶。这只蝴蝶乍一看上去与刚才那只蝴蝶毫无二致。我小心翼翼地捏着蝴蝶的双翅，感到如释重负。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我又回到这对母女身边，变法戏地拿出蝴蝶让小女孩亲自验看，并骄傲地说蝴蝶已经痊愈，可以飞走了。她母亲会心一笑，接着在一旁“花言巧语”地积极配合。小女孩看来对此十分满意、深信不疑，并要求她母亲把蝴蝶接过去亲自放飞掉。

在小女孩深切的瞩望里，年轻的母亲把手轻轻一扬，这只蝴蝶稍稍迟钝一下，然后振翅高飞、翩翩而去。

……

当母女俩向我挥手道别的时候，我看到小女孩脸上绽开的笑意，就如面前鲜艳的花朵一般，纯然无瑕。是啊，在孩子稚嫩而明净的眼神里，花草，不会枯萎；美丽，不会凋零；生命，没有缺憾；希望，不会折翅。我想，今夜，这个小女孩一定会走进一片蝶如飞花的梦境里，因为她曾经放飞过一个不曾折翅的愿望。

我，开始构思一幅蒙太奇式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