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丰乐河
风是季节的脚步!坐在阳台上读书,一缕秋风从窗缝溜进来,被我的身体拦住了去路,它绕过后背跑到书桌上,翻弄着书页,窃窃地发出笑声。
此时,天空正下着细雨。雨脚细密而仓促,是多情的诉说还是满腹的怨怼?我捉摸不透,但确实刺激我的耳膜,影响着我的心绪。合书抬眼,阳台外清亮的草地里,青草芊芊,沾濡了水珠,绒绒可亲。草虫算计着时令,一过立秋,欢唱不已,和着雨声如一场音乐盛宴。在这个静寂的傍晚,我怀着敬畏的心情,独自走向一条河流——丰乐河。
幽长的柳堤上,只有我一人倚栏而立。“沉闷的城市体量无比巨大,没有‘神经末梢’,个人处于其中会感到迷失,就像一个人在月亮上那么孤独。”“我觉得孤独是快乐,比如夜里12点你翻开一本新书,闻到墨香的感觉,这是他人无法给的。”这两句话是我最近生活的真实写照,也许与你也合适。
清凉的秋风,冉冉地走来,柳条趁着风力,俯下腰肢,搔着我的头发。向往大地的落叶如时间信笺,在飞行的途中写满对柳树的依恋。雨后的丰乐河清亮透彻,如女人的肌肤一样,像涂了膏脂一般细滑。
我在秋风暮雨里静默,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脑海里跳跃着一些关于河流的文字碎片。在杂乱的文字里穿行,我想到了诗人樊忠慰,他常枯坐于横江边的巨石上,瞩望江水。我望着丰乐河,轻轻吟诵他的诗句:我握住的河流∕不是时间的河流∕是江海与天空的疼痛∕和上帝的一些想法……
有人说,樊忠慰写诗,是因为生活缺乏诗意。我的生活里不缺乏诗意,在我目之所及的这截河流里,丰乐河俨然成了一位隐逸的诗人。周围的嘈杂声不绝于耳,但丰乐河寂静无语,像是遁世者,用它如绸的水流写着醉人的诗句。
我无法考证丰乐河的沧桑岁月,手边能查的资料没有给我只言片语。其实我痛恨自己的愚笨,你即使知道了关于这条河流的一些数据或者故事,你能读懂它的灵魂吗?静静的丰乐河如一位睿智的长者,他在记忆深处抚摸着过去的河床。我站在老人的身旁,随便打开一本书,总是哗啦啦的声音,那正是河流的声音。河流挺直而平缓,服从了坚硬的地理和人为的堤坝,在我神经迟钝时几乎看不出水流的走动,但它确实在行走,没有迷路,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河的最好看的地方是转弯的地方。”作家李汉荣这么说的。弯弯曲曲,一波三折,富于变化,当然是好看。我面前的这段丰乐河笔直如削,它是那么真气,憨直。望着闪亮如镜的河面,我想到了中国圣贤梁漱溟先生,他面对批判者脱口而出:“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没有拐弯抹角,为国为民,很少顾及自己,在反传统的浪潮中挺身而出,直道而行。我想到了到诗人、学者闻一多不认可刘文典的为人,拒不发给其大学教授聘书,闻一多先生不“来事”,不懂得“做人”,一是一,二是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心口如一,义无反顾……他们的道路是弯弯曲曲的,可他们弯中取直,他们的心是直的,他们的向往也是直的。
我沿着阶梯走向河岸,天空黑了,河水是黑的,我也是黑的。河水放慢了自己,时间和生活都放慢了,孤鸟、流星、游鱼、行人,都在这里驻足。丰乐河从容地吐纳,波澜不惊,它没有咆哮,连撞击河壁的浪花也极尽温软。一叶小舟被主人冷漠许久了,拴它的铁链锈迹斑斑。我抚摸着孤寂的木舟,就像抚摸自己孤独的灵魂。轻轻地推动木舟,荡起浅浅的水花,如小孩的笑靥。
华灯亮了,风雨停止了行程。灯光落在河面上,静静地融入水波里,闪闪地晃你的眼。我不是孤独的漫步者,在我的对面,丰乐河的另一边,有许多沿河行走的人。不知何时起,丰乐河的岸边开始热闹起来了,平坦的河沿有这么一群人,只顾行走,默不作声。我想,他们是想找一处寂静之处安放他们疲惫的灵魂吧!
沿河行走,我希望我的灵魂像丰乐河一样深邃,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