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痕
[感悟:时光就这样折皱了我们的脸皮,浓缩了我们的生活,磨灭了最初的激情,却也增长了我们成长的见识和为增长成长的见识必定要经历的酸甜苦辣。]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当10年未见的老同学芸从另一个城市突然站在我面前时,我不得不再一次折服时间的魔力,它轻易地抹去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尤其是对这样一个曾经如含苞待放的花一样的女孩。站在眼前的芸,多年经商练就的干练和精明中也明显多了一份苍桑。
芸是我中专时的同学。当年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辅以林妹妹再世的忧郁与灵气不知迷倒了多少热血男儿,进校的第三天便有人擅自作主将以前的校花更名姓芸,就连私下被许多小女生暗恋的英俊倜傥的体育老师有一天也一不溜神被我们看出了喜欢闫芸的端倪。不过芸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16岁的她歌颂爱情但又蔑视现实中的男孩,经常在星空和月亮的感染下吟唱一些忧伤的诗句,偶尔还会躲在一个伤感的细节和词语深处为一只蚂蚁的死亡一只蝴蝶的夭折泪流满面,颇有些黛玉葬花的悲悯。
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学校组织收看《妈妈再爱我一次》,显眼而煽情的大幅广告让我们这些向来情感丰富泪腺发达的小女生早有准备,只是苦了我那个从未抹过鼻涕的白荷花手绢还未等我情至深处派上用场,便被旁坐的芸一手抢了去,原来她所带的手绢早已全部透湿,泪眼莹莹一如月光下湖面上幽幽的鳞光。至此以后,便有很多男生雅称她是一朵开在孤崖上的玫瑰,高傲而凄艳。4年里,缘于对文学的共同喜好让我们走得很近。一起登上后院的山坡放风筝。一起在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夜里想心事。一起牵手在飘着秋雨的周末逛马路。一起看得张秀亚的散文,感动她的晶莹清澈如同青草与山峦之间流动的河。也看三毛,梦想我们可以像她一样,千山万水随意行去。一起到距学校不远处的殡仪馆去凭吊。当年仅22岁的外语老师美丽年轻的身体被推向太平间熔炉的那一瞬间,我们深深地感到有一种被撕裂的疼痛在心底漫延。这以后,我和她经常相约去那个阴冷冰凉的地方,因为那里长生着我们都喜爱的人—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个小秘密。4年光阴,我们在单纯的天地里活得张扬而自我。
“你还写诗吗?或者兴之所至即兴朗诵一首?”
“写诗?!”芸轻扬眉稍,算是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毕业后我们被分配到镇农技站,工作不到3年夫妻先后都下了岗。嫁个老公除了死心踏地对我好,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我只好自作主张租了一间门面出售化肥、农药,小本生意倒还马马虎虎。去年一时胆大购了十几万的现货,全部赊销出去,不想当年遭旱灾严重,大部分帐至今未收回,这不,春耕在即,店里没钱进货,又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简直搞得我焦头烂额呀!还有闲心写诗!早喝西北风去了!”
芸一脸急燥,愤慨的唾沫四处飞溅,哀怨人算不如天算,激动处甚至带了不少“真他妈的”,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减轻心头之火。记得刚见面时芸说一定要好好散心抛却烦恼疯玩一场,可我甚至都没有机会问她孩子叫什么多大了在哪个学校读书,芸一整夜的话题总难逃如何尽快回笼资金的困扰,当年的超然和洒脱荡然无存。我想起前不久在《读者文摘》上看到的一句话:人在失意和孤苦时,最容易接近诗意和感动。其实,现实生活远远不仅仅需要诗意和感动。芸的唉声叹气和垂泪无语只能让我平添无奈和内疚,对于做生意,我还是小学水平。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借助回忆找到12年前的我们--靠着操场边的老槐树海阔天空地畅谈一次谈普希金的诗张爱玲的散文和琼瑶的《窗外》,但,我终究未能开口。
时光就这样折皱了我们的脸皮,浓缩了我们的生活,磨灭了最初的激情,却也增长了我们成长的见识和为增长成长的见识必定要经历的酸甜苦辣。
芸在我的再三挽留中呆了一天,第三天执意走了。车子启动的时候,芸象突然想起什么,从窗口伸出头来,使劲挥手,“真他妈的不好意思,瞧我这记性,等这阵难关过了,一定来接你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