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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香肠

作者: 叶 永 军2012/08/07优美散文

日子渐渐向年边滑去,隐约在日子的滑动里感受到一丝过年的味道。在往日的记忆里浓浓的年意在这个时节里悄悄来临。

腊月里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传统的习俗,那就是杀年猪。这是春节前夕最重要的日程安排。以往,家家户户都有养猪的习俗,每每在天气渐渐暖和的三四月间,都会买来猪仔喂养。那时候,确乎家家户户的院坝或园子里都有猪舍,于是还有一种相互间的评判方法,那就是谁家养的猪头数越多就越表明这家人越勤快,同时会得到左邻右舍的好评。

那时养猪家家户户都会把猪养得膘肥体壮,谁家养的猪如果是瘦骨嶙峋的就会受到别人的嘲讽。家家户户都精心喂养自家的猪,到年底时人们都会怀着喜悦的心情享受一年来所付出的辛苦而得到的报酬。

杀年猪可算是年底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杀年猪前邀请亲戚邻居前来帮忙,同时也是趁杀年猪的机会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杀年猪的头天先要把杀猪用的水准备充足,那时,在我们小的时候还没有自来水,要到古城的古井里挑水,往往要挑十多趟来回才把水准备充足。虽然累得腰酸肩痛,大人们往往会告诉我们“年轻人今天不使明天力”意思是说年轻人有的是力气,今天累了,明天就会恢复如初。想想大人们的话,又想想明天是杀年猪的日子,尽管杀年猪在大人们看来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但在我们孩子看来却是和过年一样高兴。

头天父母便会准备杀猪前的工作。父亲会用锄头在菜地里挖个土坑,在土坑的周围再垒上几块石头简便的土灶就做成了。然后把大点些的铁桶放在土灶上,以便在第二天早上烧开杀猪用的开水,再把杀猪用的刀子磨得锃亮。母亲则将大大小小的盆器找出来以便第二天使用。准备完这一切后父母又会再把细节细细回想一遍,才放心的睡觉。

第二天天蒙蒙亮,父亲就已起床在菜地里劈柴烧火了。烧杀猪用的开水要把握好水的温度,水温过高按父亲的话说则会把猪皮烫熟,水温过低则猪毛很难褪尽,所以杀猪前人们都很重视水温,父亲对水温的要求把握的很认真,如果水温把握不好就会延长时间。所以从起床到水烧开前是不会离开火坑半步的,父亲做事却一直是这样认真,从不会马马虎虎。

母亲则在厨房忙碌着做早点,以便来招待来帮忙的人。渐渐地父亲把开水烧得沸腾,就又会往铁桶里兑些冷水,然后又继续烧火,其实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等待来帮忙的人。把水烧得沸腾父亲又往铁桶里兑些冷水,如是几次三番。来帮忙的人陆续到来,吃过早点后,见来帮忙的人到得差不多了,大家就拿着绳索,刀具来到猪舍,先由父亲用绳索套住猪,然后大家用力拉绳索将猪拽出猪舍。这时我们几个小孩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躲在大人们的后面帮大人拉绳索。

猪嚎叫着挣扎,不过还是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力量。很快它就被拽出猪舍,被拉到宽敞的地方,很快它就被大人们按翻在地上,用绳索套牢嘴筒和攒住四蹄动弹不得。母亲则会在这时点燃三炷香,祈祷来年牲畜旺盛。后来,我问过父亲说为什么人们杀猪总是要将猪按翻在地然后再用绳索将它套牢,父亲说猪有竖劲,没有横劲,所以一旦猪被人们按翻在地就没了挣扎的力量了。用绳索套牢猪的嘴筒则是防止它咬伤人,其实我在想人们在千年的动物驯养史中早把动物的特性,弱点摸得一清二楚了。

掌刀的任务则要由稳重,出手又快又准的人来担当。这个任务自然是由我的大爹(父亲的大哥)来完成。其余的人则按住猪不让它动弹,大爹摸摸猪的脖子就操起刀戳了进去,这时我们都会觉得害怕,于是就扭过头去,要么赶紧将眼睛闭上。尝到痛的猪这时也有对生存的渴望,于是大声的嚎叫起来。不过很快嚎叫声渐渐弱下去了,大人们这才放开手齐声喊一二三将猪用力提起来放到烧有开水的铁桶里,这时大人们一个劲的嘴里发出“噗噗”的吹气声,让我们小孩看着好笑,于是我们也边“噗噗”学着大人的样在嘴里吹气,边帮他们刮猪毛。

一会儿的功夫一头整身浑黑色的猪被人们弄得干干净净。于是有人开玩笑说这畜生一年只洗一次澡却还要由这么多的人来服侍,它太有福气了。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边忙活边开玩笑。一时间透着热闹的气息。

最后一道用冷水漂净猪身后接下来的主要程序便是开膛破肚了。这也是我们小孩能够帮得上忙的时候了,主刀的依然是我的大爹,他的动作熟稔而富有弹性。这时所有的东西都归类到应该归属的盆器中。当然,猪大肠和小肠自然要放在水桶里等一切忙完后就会有人来清洗,这道工序自然是父亲来完成的,父亲叫过我然后叫我生平第一次清洗猪肠子。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慢慢地清洗,不久也就清洗完了。

自然杀猪完毕,家中的女人们也把午餐做好了,于是大家洗净手一起做下来吃中午饭,上桌的依然是那美味的腌菜炒瘦肉,大家都吃得很开心。令我们小孩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玩猪尿泡,后来读书之后才知道那是猪的膀胱。我们会把猪尿泡在墙上用力揉,一边揉一边会在嘴里喊猪尿泡,猪尿泡大——大。然后在用嘴往猪尿泡里吹气,不久猪尿泡就会慢慢膨胀起来,有点和气球相近。

我们小的时候,气球很少见,许多玩具都要自己亲手制作。杀猪的日子里这是我们最主要的玩具,我们往往分成两拨拍打猪尿泡,这时猪尿泡便会发出“砰砰”的声音,到夜晚睡觉时将猪尿泡挂在柱子上,第二天便会不见了它的踪迹,便会问父母看到猪尿泡没有,父母们思索之后便会告诉我说,肯定让猫叼走了,于是便会无端的痛恨起哪只叼走猪尿泡的猫来。不过这样的恨对于小孩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还是惦记着父母灌制得香肠。

华灯初上,父母就忙着将猪肉上架,一般我们这里将猪肉分切成条,方言里叫挂,往往猪肉的挂数越多就表明你家猪养得好,我这时也帮父母打打下手。做完这一切,父母的主要任务就是灌制香肠了,当然,在我们这里灌制香肠用的是猪的小肠,一般猪大肠用来灌制成米肠,在我们的方言里叫做饭肠。母亲制灌制饭肠时先将大米蒸熟做成米饭,然后将猪大肠一头用细线扎住,将米饭从猪大肠另一头灌入,不久饭肠就灌制完成了,这也可以算得上是颇具特色的食品了。

灌制香肠先要选精瘦的猪脊肉,然后再将猪脊肉切碎。这时父亲又会在切碎的瘦肉里撒上些许的青稞酒,当然这样做的目的一是防止肉变质而发出臭味,另外,又可以使香肠的味道更美。父亲还会在用于灌制香肠的瘦肉里撒上适中的盐巴,然后用手撮着瘦肉往猪小肠里灌肉,猪小肠很顺滑不久香肠就灌制完毕了,父母又会将香肠挂在肉架上,让它自然风干。

其实,香肠对于古城人家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几乎所有的节气都要用到它。香肠风干透后很脆,只要用手轻轻一掰就断开了。父母每回用到香肠时都先将它煮熟再切成香肠片,味道非常可口。有时肚子饿的时候我便会悄悄潜入肉房,从肉架上掰下一小段香肠来烤着吃,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香肠烤着吃比煮着吃味道要好。掰的次数多了香肠渐渐变短,这引起父亲的警觉,父亲便会对母亲说是不是猫吃了香肠,母亲说不知道。父亲便会嘟哝,这香肠难道自己吃自己不成?我听后早悄悄的在肚子里笑开了,但强忍着不敢笑出来。

当然还跟香肠有点小故事。那时,读小学六年级,一天放学后几个人闲着没事,便商量晚自习下后准备做什么。后来,有人出主意说何不如从家里偷些香肠出来到外面烧吃。这个建议很快得到我们的热烈积极的响应,但由谁从自己家偷来香肠这又成了我们首要解决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解决,有个同学自告奋勇的担当起了这个“重任。”我们都纷纷向他投去赞美之词。

其实,那晚上自习我们都心不在焉,每个人都在想着诱人的香肠,并不时悄悄将眼光瞟向那位拿来香肠的同学,我们都很会意于是趁老师不注意,都用眼睛相互暗示,于是都会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好在小学里上自习的时间不是太长,当老师说下自习,我们几个便马上背上书包一溜烟跑到大龟山上。那时,大龟山还没修葺一新,依旧是残垣断壁正适合我们的要求。我们拿出火柴,找些树枝烧火烤香肠吃。那天,大家都觉得想尝味道不仅香而且很特别。

第二天,那位从家里偷香肠来的同学走路有点怪怪的。我们于是上前问他怎么了。他哭丧着脸说:他偷香肠的事被他父亲知道了,所以被他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望着他的这幅模样我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他便将一股怨气全撒在我们身上,不过倒是又很快地忘记了。于是大家又都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说笑起来。现在我们每当提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生活日益富裕人们当然不会再为物质生活发愁,而且猪肉在市场里随处可买。现在古城里自家养猪的人越来越少,当然自家亲手灌制香肠的人也越来越少,多的就是超市里卖的火腿肠,还有就是市场里卖的甜香肠。但在我口里味道都远逊于我小时候吃到的自家亲手灌制得香肠。

这个季节里又想起我那可口的香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