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材生

39年出生的他是个高材生，是个海军，是个木匠，会篮球会排球会乒乓。
曾多少次以他为荣。

他爱载着幼年的你，闯胡同。
他教你一切你需要的，学习，责任，尊重，正义。
幼年的你觉得他无所不能。

你羡慕别的小孩有存钱罐，
他教你用双手做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木盒子。
你想踩着书上所说的高跷，
他教你用木工锯锯断竹子，教你用锥子在竹子上挖上两个洞，用绳子穿上。

有一天，
他受命运指示成了个老者，一个，一个半身不遂的老者。
此时，你也脱离了他的怀抱。
你甚至天打雷劈的有些嫌弃他。

他说：“周六，一起去书店吗？”
你说：“周六到同学家玩。”
几乎每一周你都有不同的借口。
亲爱的你忘了他怀抱的温度。

那一年的那一天，
你从外地回来，
你面前的他已是不言不语的木乃伊，
从医院搬到家，每日的氧气瓶，每日的盐水。
你说：“你起来跟我说句话啊，我们去书店，去逛街，我带你。”
可是那头没有回应，你以为这是一种默认。

不多久的一个夜晚和十三岁的你。
邻家老人说 ：“差不多了，明天就差不多了。”
那一晚你坚持要留守他的身边，看着，就这样看着。
结果你睡着了，血液顺着他干瘪的不能再干瘪的肉体回流。
听着这样的描述，你自责，你恼怒自己的无能。
拂晓，
你随一群人围在他的床前，你知道将要发生的事你难以承受。
他们取掉了他的氧气罩，你说，为什么不给他生的机会？
回答是，他已经要走了。
你看着他不停得喘息喘息，是的，他走了。
你看着他带着光环对你微笑。

看着那些木柜，
想到了他说的榫接，百叶，木工刨。
看着几大柜子的书，
你知道这是他，高材生的他，
一生的心血，
水浒，聊斋，西游，十大将军。还有好多外国小说。
你不曾碰过它们一下，现在却觉得想要用尽一生去研读。

你厌恨自己为何不带他去书店，
带他买他想读的书，带他买他想看的小品CD。
你好残忍，比白雪公主里的狠心皇后还要残忍百倍千倍。
你还厌恨他，厌恨那个给你承诺的他，
你记得他说会陪你读完大学。

从离开那时起，他从不曾出现在你的梦中，
他们说，是他不忍让你从梦中哭醒。
你不停寻找他的身影，
善良，正义，责任，坚持。

事隔六年，
你留了和当年一样的长发。
站在天地之间，
任风吹散你的发束，
此时，你觉得风就是他；
烈日之下，
人人烦躁，唯你，闭眼微笑，
此时，你觉得太阳就是他；
漆黑夜晚，
人人入睡，唯你，从床上爬起来到阳台，找寻那最亮的一颗星星，
此时，你觉得那颗星星就是他

亲爱的小木匠，亲爱的高材生，亲爱的海军同志。
亲爱的风，日，星。

献给六年前离我而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