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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

作者: 夏天2012/06/10经典散文

街道

老街俗称西大街,位于城市的西门。如果用一种色调来形容西大街的话,那就是灰色。青色的砖、灰色的瓦、老旧的窗格、雕刻精致的花窗、磨得透亮的青石板,这些年代久远的建筑物依然在现实生活中发出暗淡的光泽。

小城有着几千年的历史和文化背景,西大街的存在也年代久远,它应是一个时代的索引。西大街跟东门的老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前者已重新得到修缮,以昔日繁荣的景象呈现在世人面前,它已成为新时代历史文物标本。后者更具平民化,少了许多高大的马头墙和人文气息,但依然保持着岁月的苍桑和历史留下来的痕迹。

街口的马路两边长着茂盛的合欢树,粉色、飘逸得像一把把巨大的花伞在初夏的阳光下兀自开放着,招摇着,吸引着行人的目光。走进老街,一股烟火气息顿时扑鼻而来,一米多宽的青砖路,一直幽深地向前延伸。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老旧斑驳,低矮的木板门依然起着重要作用。那些赖以生存的老行当,在老人们的手里依然泛着古铜色的光芒,似乎在向人们娓娓道着老街曾经的历史。居民们在这日新月异的年代,更愿意生活这种闲适的生活里。那些散漫的节奏却有着生活的细节,他们把这种细节在日常生活中发挥得极致。

早晨的老街最有着烟火气,生活的闲适也是从清晨开始。先是居民们卸下一块块褐色的门板,接着有车夫慢悠悠地骑着三轮车经过,家居的人们开始拎出煤炭炉生火烧水。随着人们手中的芭蕉扇摆动,脚跟前的炉子也燃起袅袅炊烟。

街头的一家早做起了大灶饼,三三两两的人们围着大灶,然后用一张报纸捧着金黄喷香的大饼回去。不远处炸油条的,正在麻利地炸着油条,黄灿灿的油条在沸腾的油锅里翻滚着。一家饭店门楣上挂着一块简易的匾“大公社饭店”,满是岁月的烟尘,似乎让人感觉回到了上个世纪。人们三五个聚在这里一起喝茶,吃点心。茶水穿越壶嘴,并在不同的瓷器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当茶水漫过唇边,一天的闲适日子也开始了。

面对近在咫尺的高楼时,你会觉得那些林立的高楼刺人双目,而老街的民居却所呈现的景象是散漫的生活节奏,朴素自然的生活。当清晨的阳光照进灰暗的门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已和往常一样掀开盖在窗下杂货摊上的蓝印花布,虽是一些针线和钮扣之类的东西。钮扣也不是新颖别致,线也没有那么鲜亮光泽。老太太依旧取下挂在墙上的鸡毛禅子拂去上面的灰尘,似乎在拂去逝去的岁月,开始了新的生活。编竹篮的、扎花圈的、老式剃头店……一个个相继开始了一天的营生。照顾这里的生意大都是一些老主顾,他们在边谈边笑中就达成了默契。每天打开店门似乎已成了多年的习惯,日复一日重复着老街的情节。

民居

走在老街上,你会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感觉。漫步老街,殊不知从老街两旁的老屋里,或是那些露出天窗的阁楼上传来绵绵的戏曲,丝丝缕缕的,如在云端上一般。走在离老屋一步之隔的街道上,你会发现生活中时常出现的一些闲适的画面会出现在眼帘里,比如一位老者悠闲地躺在老旧的藤椅上,眯着眼、打着拍子,自在地哼着戏曲,或是几位老太太聚在一起聊一些家常里短。

平常百姓家居狭窄,阴暗陈旧,逼仄的老屋总能收拾得井井有条。老街上有卖馄饨的、扎馓子烙饼的。喜欢到一家馄饨店吃馄饨,狭窄的门厅里摆放着两个老旧的方桌,老旧的条台上陈列着香案,两把老旧的木椅也成了客椅。东边的厢房里有着老旧的家具,穿过门厅向里有一个狭窄的庭院,五六个人一站就显得拥挤不堪,但里面却有着另一番天地,湿气的青砖上摆放着几盘花草,绿色的青苔在砖墙缝隙间见缝插针。女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人长得清爽,做起事来干净利落,每到下午,女人就开始张罗生意了。女人一边包馄饨、水饺,一边卖八宝粥、茶叶蛋,店里还有另一种馄饨叫苏州馄饨,坐在这样的店里,吃着苏州馄饨,感觉挺苏州的,似乎有着江南的味道。离此斜对面,会看见一个高大的门楣,门口的青砖墙上有着精美的图案,有着明清格局的宅第似乎透露了曾经的主人不一样的身份。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狭小弄堂,可看见主屋一排雕刻精美的门窗,这就是许家大院。

黄昏的余辉在一点点散去,卖卤菜的也开始出摊了。也有下班回来的汉子,劳累了一天,此时独坐门前,摆好小桌,备好酒菜,自斟一杯酒,伴着夕阳,对着老街,慢慢啜饮。酒足饭饱之后,邀上老友一起在门前杀上几盘棋,享受着“晚酒一两杯,夜棋三数局”的乐趣,或是几位爱说书的老人聚在一起,畅谈老街的故事,他们闲情逸致,独享着生活的欢愉。

夜晚,当你复又独处漫步老街时,走在晕黄的路灯下,如同梦境一般,偶尔有亮着现代的灯箱,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突兀怪异,与古旧的街道极不相配,但这让人感觉到老街介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寂静中如把老街连同那些湿润的青石板和布满苔痕的墙根砖缝一起读进去,你会觉得老街是有生命的。每一块砖瓦似乎都在向你述说着老街上的陈年旧事,于是,老街的气息会随着你的脚步漫溢开来。

小巷

老街仿若一位年迈的长者,依然有一颗跳动的心脏,而小巷就是他的脉络。老街有许多小巷,比如:三清观巷、唐子巷、宗家巷、许家巷等等,它们如同小巷的一个个符号。小巷阡陌纵横,四通八达,满是青砖的巷子更像一个个迷宫,曲转圩回。它们被布置在老街不同的位置上,而每条小巷更像老街的重要穴位,依然起到方位和住址的作用。走在这样的小巷里让你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或是在某一个路口会突然与你相遇。据有戏剧性的是,常有行人走在这样的小巷,依然搞不清它的方位,惟有借用现代化工具向友人求援。走在小巷深处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一些古旧的门楣,或是斑驳的青砖墙上和门楣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绿色的藤蔓无声地伸展着一直披散到屋檐下,如同一帘的绿窗,这样的景色有说不出的诗意来,并透着一股古意。小巷里有不同的古井,人们像先人一样用井水做饭、洗衣服。这里虽没有东大街散落一排名人的名字,但在小巷拐几个弯就到了明朝中原才子宗臣的故居了。故居没有修缮,依然保持着旧日的模样,那木制的阁楼上有着一块块细长的木板密封着,似乎锁住了曾经的秘密,也锁住了这位才子不一样和短暂的人生。这里居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精神矍铄,对每位来访者都能侃侃而谈。

喜欢在绵绵细雨中在小巷里行走。雨细细的、柔柔的,湿漉漉的似乎多了一些水气。雨如果连续下几天,老街和小巷就会泛着一股霉气,潮湿得如同一沓宣纸。雨中的青石板上以及那老旧的瓦片上泛着湿润的光和暗的色彩,似乎透着忧郁和散淡的气息。人们三三两两地打着伞,烟雨中,不知谁家的枇杷树斜出三两枝,沉甸甸的,桔红的果子挂满了枝头,让人看了不禁垂涎欲滴。一群鸽子在院墙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灰色的翅膀上似乎多了一点闲适。小巷幽深,但每一条巷子都有它的终点,在通往河流时,戛然而止,那应是老街的尾声。

这里的居民如老街一样,亲切、安详。在他们的内心,老街不仅是个符号,更是他们内心的家园。他们早已读懂老街上每一片青砖和瓦片,读懂了岁月和沧桑。也许,过不多久,老街会面对着拆迁的命运,它终究不能被时间豁免,而那些随着老街流逝的岁月却永远烙在他们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