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河的静夜
小别墅面对陈家河,清清河水从门前流过。一河两岸尚有不窄的耕田,虽说不算大块面积,但在这“一山未了一山迎,十里了无半里平”的老山里,算是最惹眼的风水宝地了。
山里的太阳,可能更疲劳,落山十分早。七时许,便和劳作者握手告别了。十点左右,家家灯火仿佛于同时间一齐关闭。静夜,就开始了漫漫的黑暗旅程。
每到一个新地方,晚上我总是难以一下子入睡,历来如此。最讨厌闹市昼夜不停歇的吵杂声,今夜居于寂静别墅,一时却无法安睡。这时,两只蚊子乘虚而入,想必这狡猾的东西,躲过了去冬那样的寒冷一劫,现在出来大显威风了。黑暗里,在头顶上嗡嗡个不停,撩拨得我焦躁不宁。不知什么时候,竟停止了轮番狂轰烂炸。我真怀疑他们是一对野合的家伙,此时正在某个角落里,抑或棉被某个豆粒般平面上快活着呢……
整个山沟寂静得能听见时间流动声。我便胡思乱想起来:难怪没有计划生育前,山里人家家差不多都是“是一个跑哩,一个走哩,他妈肚子里还有哩”!到了晚上,劳累一天的男女,疲倦得干脆在被窝里数小脚,检查是否丢了一个孩子?贫困岁月,也没啥可供娱乐,娱乐与造人运动一并进行。到了冬天,天黑得又特别早,可能家家坑头,尽是轰轰烈烈的运动。
忽然又想起前段时间,十分流行的一个并非虚构笑话:说是省长大人去某山区小县蹲点,年轻村长高兴极了,简直不知道如何招待是好!一番抓耳挠腮,就给陪同的县镇一揽子领导说:“书记啊,大领导来了,没啥好玩的,给寻两个婆娘晚上耍耍行吧?”领导脸色已经制止了“二杆子”言论,偏偏遇上了个没眼色的热心肠:“嫑嫌山里女人太土,可是无公害,无污染的典型绿色环保产品啊……”气得领导“—乌—”!一下子就将车子开跑了……
满目星斗也欺生,星星从窗帘缝隙一次次钻进来,偷偷地看着我,似在惊愕地追问“客从何处来”?小河流水也笑话我的脆弱:怎么还不入睡啊,好没出息!
画家朋友金镪先生早已梦周公了。我却两眼睁得铜铃一般,辗转反侧,久久难眠。小河流水声就这样伴着我思绪驰骋,如果不是早知道那是小河淙淙流水声的话,一定以为那是夜雨打梧桐的冷瑟弹拨。就想那李义山何以吟出“留得残荷听雨声的”的美妙诗句?肯定是一夜不眠的煎熬心得!“雨点儿”不快不慢,如同老山里人的生活节律一样,缓缓的,以时间换空间,使时空不断转换,让地老天荒的故事,在漆黑字幕上滚动个没了没完……任年轻夫妻的床板吱吱呀呀,任鱼水之欢的胶着体,你死我活的幸福着。
如此静夜,我只不过是一位匆匆过客。这寂静,也许从远古就开始了,只是本地人习以为常,我却为这样的夜晚在思绪万千!没有一丝的动静,鸡不叫,狗亦不咬。难道老山里的人实在,就连狗也非常老实?如此寂静,如此神秘。仿佛我掉进了时间的百幕大三角隧道深处,只能听从时间安排,任凭空间摆布,竟然是那么的孤立无援……
迷迷糊糊睡梦中,传来嗡嗡然的劳作者聊天声。那是勤劳早起的农人。看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呢,黎明却十分爽朗。索性不再猫被窝。出门一看,洋芋地已经种了一大片……月亮和数颗寥寥晨星,也准备下班了。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射来一缕曙光,稀细,修长,亦微弱。
我索性下河洗脸,登山观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