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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的村庄

作者: 周跃刚2012/05/01经典散文

村土,在潮湿之后显得倍加松软。偶尔被放养在村庄的羊群与牛马,踩着这些蓬松的尘土,走上田野。我的父亲,赶了一辈子的牛,在天地里,双脚早已成泥巴颜色。很多时候,父亲就是与牛在一起的。风吹过的时候,村庄便热闹起来。尘土的争吵从未休止,还有从远方飘过来的炊烟,雁阵与鸟群。从翻过的尘土中,蝈蝈与蛐蛐也常探出头来凑热闹。父亲寂寞的时候,没有抽烟,只在田埂上,老牛的身边,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山地。老牛已经跟了父亲10年,不知翻耕了多少亩土地。

父亲喜欢风。

早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父亲把我抱在怀中,说,天地间有一个仙女,名叫风神。她想让哪里吹起风,哪里就会吹起风。起风的时候,风神会无处不在。我半信半疑,直到后来,就完全信了。父亲小学都没读完,就开始干活。即使父亲讲不出什么高深的学问,但是父亲直到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等等的传说。我觉得,父亲就是世界上最博学的人了。风神,我很早就想知道你的模样了。但是,当风吹过的时候,我总会静下心来,好好地感受一番。发现,诡秘的风神就在一种感觉中。

春天的时候,吹过一阵风,刚翻新的尘土会飘散出村庄独有的香味,还有阳光暖暖的味道,从远方随风飘来的百花的芬芳,以及城市与乡村的人情味道;夏天的时候,吹过一阵风,风中透着丝丝的凉爽,像仙女下凡,净化人间的浮躁与高温;秋天的时候,吹过一阵风,一枚枚枫叶簌簌落下,风中那些黄色的镜头慢慢旋转,舞蹈,漂浮,让人想到一种萧瑟,或者一种凄凉;冬天的时候,无雪的南方却在风中加速度变冷,触手可及的冰凉,铺天盖地地打下来,穿透尘土,达到无可想象的深。四季的风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吹着,而父亲与老牛,也一年比一年更老了。

那天,我看到父亲在池塘边坐着,看正在池中洗澡的老牛。父亲皱纹越来越深,泪腺破裂,蹦出泪水。我轻轻地喊声父亲,父亲转过身,对我笑笑,什么都没说,只因我们都懂。风又吹起了,池塘中的波浪一阵接着一阵,老水牛继续以不同的姿态洗尽身上的纤尘,原来,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洗去,包括时间,回忆,辛酸,寂寞与梦。然而,永远洗不去的是爱与情谊。

而村庄里,起风的时候,我已经见不到,还有多少羊群与牛马,在田埂上行走或者樟树下打着鼾声。父亲已经不再放牛了,去年,老牛已经病死。记得老牛离开的时候,眼里是含着泪水的。而父亲,没有大哭,却被淹没在泪水里。城市化的进程已经驱赶走了羊群与牛马,没有哒哒的马蹄,没有响亮的鼾声,多了工厂,多了隆隆的黑烟,多了城市的浮躁。

我们这地,已经不是纯粹的村庄了。

脚下的黄土地,手上的扁担与铁铲,肩上的生活与头上的天空,当风吹起的时候,一切都被吹乱了。父亲开始编起竹背篓,大蒲扇,还有孙子喜欢的竹蚱蜢。但是,谁也不知道父亲的心里,到底爱的是什么?有次,父亲对我说,有次,在梦里,起了大风,我看到了老牛,但风一吹,就把老牛吹到不知名的远方了。是的,父亲养了一辈子牛,是在想牛了。母亲总是戏谑父亲:牛脾气永远都改不了。

其实,父亲何尝不像一头牛了,勤勤恳恳地躬耕在生活的土地上,撑起一个温馨的家园。而父亲,容易吗?吹过的风就像无情的刻刀,在父亲的脸上刻上了新的伤痕。岁月催人老,此刻,村庄又在何方呢?是否想念着昔日的模样,羊群,牛马与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