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菜椿
如果你没有去过我家乡的老屋,你就不能体会马致远《秋思》里的那一句话,不能体会“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意境美。
老屋是表舅的,它傍依美丽的滏阳河畔,西边是70年代就修建了的石桥(当年我清晰地记着,76年修建的河沿石桥),老屋就坐落在石桥下,它听着滏阳河潺潺的流水声,数着桥上清晰的脚步,一直到现在。
老屋有五间正北平房,外加两间西厢房,屋前有一个大大的院落,院落门口有两棵菜椿树,听母亲说,那树是姨姥爷一锹挪过来的,从北墙根挪到了南墙根,从此那两颗树年年芬芳,不仅姨姥一家人春天能吃到香喷喷的菜椿,连我们这些亲戚也都能品尝鲜味。
老屋的菜椿树直径已经有四十五公分了,叶片已经没有那样茂密,像个秃顶的老人,粗糙的树皮有些干涸树冠也像虬突的柏树,每年花开,到了冬季,椿菜籽就随风摇落下来,遍洒整个院落,有时候,菜椿的夹子会飘落到弄堂里,我和妹妹总是捡拾这些夹子,误以为这就是它们洒落的种子。
表舅家搬新居了,老屋因为处在狭窄的里弄,被弃之不用,从此只有菜椿树守着老屋。今年清明节回家,我看望了老屋。我眼前的老屋像个耄耋的老人,脊背偻佝着,周围邻居的房屋都宽敞高大,气派耸立,只有它被挤在中间,默默回忆着过去。由于长期被遗忘,老屋的屋脊上长出了长长的蒿草,很荒凉,唯有院门旁的老椿树依旧虬干挺拔,少有人打扰;菜椿树已经是这里的老人了,它纳了新客,给田里的野鸟搭了新巢。
我去的时候,野鸟恰好不在,早晨的椿树满满地迎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幼椿已经长满了院落,高高低低,排着队笔直的打着立正,仿佛在等待我这个总是喜欢飘零的归客。是不是这年年遗落的思念在牵扯,我吃惊地看着,看着,抚摸着那一颗颗幼树,我不知道,几年不见,老屋,竟然变化这么多。我走到了表舅的新居,看到了南墙根也有一棵菜椿树,那颗菜椿,让我想起了姨姥,想起了我们那一大家子人。
表舅的儿子结婚了,也搬出了表舅的院落,搬进了城里,听说如今年轻人皆以城市生活为傲,只是不知道,城里有没有这样的院落,有没有地方长着菜椿。听说老屋就要拆迁了,因为滏阳河与衡水湖要融为一体,这里将变成风景区,变成城里人的一角,老屋,太难看了,也要随着历史的进步与时俱进,就好比这一代一代的人,新一辈人总要取代老一辈,社会才会进步,人类才会繁衍。
有老屋的椿树就有回忆的家,临行前,我用手抚摸着两棵椿树,仿佛看到了一对老夫妻,蹒跚着相互搀扶着,它们用一生一个叶片一个叶片的数着它们的数量,那细心的样子,好像不是数叶片,而是在细数她们历经沧桑的一辈子,细数他们相互体贴一辈子的年轮。那情景,那缓慢的动作,真的好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感动的我一塌糊涂。
再见了老屋,再见了老屋的菜椿树,不知道再回首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记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