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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雨天

作者: 谁是我的救主2010/11/08散文随笔

(一)

雨,终于在人们的翘首期盼中落下来了。

先是在地里干活的人们匆匆忙忙往家赶的埋怨声:这雨下的,地里活还没干完呢!虽是埋怨,话里却包含着像对自己孩子做错了事的包容和娇纵——毕竟田里正需要雨,自己也正盼着雨。因久未下雨,地上的尘土有些厚,雨点落下去,发出“噗噗噗”的响声,溅起好些的泥点在人们的裤脚和鞋子上。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一股强烈的土腥味——那是许多年后,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让你思念不止的一种味道,因为它只属于乡村的记忆。等雨点连成线,雨线再密密地织起来,整个村庄便被一张透明的网网起来了。远远望去,房屋和树木在雨中时隐时现,像在水中的倒影般朦胧,又像极了一幅墨迹未干的中国画,令人沉醉。

孩子们盼雨,是因为可以偷懒,不用去地里帮大人干活了,因为正是农忙时节,连学校也放了假。大人们盼雨,是因为地里的庄稼,虽然想法不同,但雨却终究下得大家都高兴。

雨不算小,不一会的工夫,房檐便开始滴水了,开始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慢慢的点便连成了线,像是挂在房前的一幅帘子——一幅水做的帘子。大人们开始在院子里找寻着空的水桶或盆盆罐罐什么的,全摆放在屋檐下接水。因为缺水,这雨水更是得珍惜了,沉淀后的水还要用来洗洗涮涮的。孩子们全不顾这些,只顾伸出手去,任雨线砸在手心再迸溅开来,惹得咯咯咯一阵乱笑。院中的树冠里,也躲满了麻雀之类的鸟儿们,喳喳喳的叫着,和屋檐下的孩子一样,没有片刻的安宁。院里的花儿,此刻也被雨水洗净了容颜,只是不肯抬起头来,像少女的羞涩,却比平日里越发显得妖娆动人。

雨水关系着年景,对庄稼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收成更为重要的呢!所以此刻,他们满怀欣喜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一家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沙沙的雨声在他们听来或许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这声音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满足和喜悦,更准确点说,是一种惬意。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开始有了流不及的积水。男人们赶紧戴了草帽,拿了铁锨,跑去雨中疏通家里通往巷里的水道,于是,不一会儿,每家的水道里流出来的水就像是无数的小河了,小河在巷道里有汇集成了大一点的河,哗哗哗的流着,顺着巷里的坡势向下流去。村里有专门聚水的的池塘和泻洪的沟,所以并不用担心。

天色渐渐地有些暗了,下雨天本来比平日就天黑的早。有炊烟在从屋顶断断续续地升起,主妇们开始忙着准备晚饭。因为雨的缘故,白色的烟雾全不似平日般袅袅动人,也像怕被雨打湿的样子,缩头缩脑的,不敢舒展开来。不一会,唤归的声音响过后,巷里便静寂下来,只有雨依旧在下。

煤油灯点起来了,女人们在炕上纺着棉花,或就着灯光纳鞋底。孩子们多在炕头嬉闹着,因为下雨,屋里便有了平常不多有的小小的热闹。男人们则疙就在地下,边抽着旱烟,边干着手里的活计,此刻,透过玻璃在雨雾里显得有些朦胧的橘黄色的灯光下,应该是一幅最温馨的全家福了。

(二)

夜里,雨时下时停,人们也时睡时醒。因为下雨,不用一大早去地里干活,人也就起得比平日里稍微晚些,庄稼人 ——不逢下雨,难得有这样歇息的时候。先是谁家的门咣铛一声响,家家户户的门便此起彼伏的响起来,憋了一个晚上的男人们开始大声地打着招呼,开着玩笑,然后三三两两地站在谁家的门洞下闲聊,更多的是关于这场雨的话题。庄稼人爱大嗓门说话,偶尔的一阵大笑声,更是震得满巷地响,谁的声音突兀了,便会惹得自家的女人自言自语一声啐:“就你嗓门大,牲口似的!”

男孩子们更是在家呆不住了,一爬下炕,便迫不及待地戴上草帽,穿上雨靴——雨靴也多是有些大(必是哥哥姐姐穿剩的),一走路,扑扑挞挞地响,但这丝毫也不影响他们玩的兴致。他们在雨地里嬉笑着大声打闹,抬起脚,狠狠的踩下去,泥水溅起多高,溅了满身满腿的泥水,谁踩的水溅得高,便会引来一阵的欢呼声。他们才不管什么雨水泥点呢!这会儿,他们满脑子的只有一个玩字。接着,有谁不小心啪嗒一声摔在泥水里的声音,这下可有些糟了,全身被泥水糊了。过不了多大一会儿,准能听见女人大声呵斥孩子的声音:“看你这个样子!疯得那么很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换衣服……”间或还能听见孩子抽抽嗒塔地哭声,准是挨了母亲的骂,或是屁股上挨了巴掌。一切,都像是雨线里跳跃的音符,琐碎但欢快。

稍大点的女孩子家往往便拿了活计,聚集在谁家的门洞下做活。一起在门洞下的,还有那些年纪较大的大嫂大婶们,和一两个刚过了门不久的还有些羞于见人的小媳妇。三个女人一台戏,更甭说是这么多的女人了。说笑的声音大得离好远都听得到,因为听得到的缘故,反而人越发地多起来,不一会儿,整条巷的女人都凑到了一块来,声音也就越发地大了。她们手里拿的活计并不相同:没出嫁的女孩多是许配了人家的,手里呢一般都拿的是鞋垫之类的,花花绿绿的丝线,被她们用心绣成好看的红花绿草,更多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因为是绣给“那个人”的,所以就绣得格外上心,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在心里其实是暗暗较劲的,要知道,在这样巧手多的地方,因鞋垫绣得好而露了脸,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要不了半天,那谁家的女子手可真巧的话,可以被传遍整个村子的。到时候,不但自己的手工出了名,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脸上可增光不少呢!大嫂大婶们手里的活计可就不同了,是自家男人又大又厚的鞋底子。哧啦一根白绳子拉过来又拉过去,看得人眼花,间或用针在头上抿一下,细细密密的针脚显示着她们做姑娘时同样是做活的好手。大嗓门说笑的,准是那些大嫂大婶们,因为已是过来人,说话时丝毫不避讳什么,话便有些放肆,惹得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脸上发臊,不敢插话,而她们,自管自顾地大笑着,豪放且易感染人。常常会有哪位姑娘会被她们作调笑的主角,你一言我一句,把个姑娘逗得脸上红得实在把持不住了,捂着脸背过身去,她们才肯罢休。小一些的女孩子呢,就在一旁跟着笑,跟着闹,兀自是孩童的天真罢了。只是会在长大后的某一个雨天,清晰地回忆起儿时此刻所有的欢笑声,而霎时间泪如雨下。

(三)

雨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三天,人们开始有些着急了,地里的活又牵扯着他们的心了。心情也由盼雨来变成了盼雨停。他们仔细看着地下积水中有没有打着转的水泡,也无须知道是何道理,反正是传下来的一种经验,要是水泡多的话,恐怕要连着下好几天呢!看过了水泡,心里还不塌实,便都跑去村头看远处的山,看山头是不是有云,也叫“山戴帽”。若是山头的云重重的,便是还要有雨。若是云慢慢散开来,天就快晴开了。

因为雨水滋润的缘故,巷里的路已变得硬硬的、滑滑的,不似刚下雨那阵软乎乎的了。不时有人在小心翼翼走路时摔倒,伴随着哎哟一声大叫,还有周围人的哄笑。若是有小孩摔倒,便要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家里的独子——农村有这样的说法,下雨天若是有谁家的独子摔绞,雨便要停了。因为急切,心思便如小孩子般天真好笑了。

小孩子是全然不顾这些的,他们心里是巴不得这雨能下个不停呢!此刻,他们又忙着在玩泥巴了,房檐下一溜溜的小孩,各自拿泥巴捏成碗状的玩意,然后喊“一、二、三”一起倒扣着摔下去,捏得好的,摔下去是响亮的“叭”声,“碗”底只被气流冲破一个小小的口子,更多的时候是闷闷地一声响,或是干脆开了花,溅得满头满脸都是泥巴,看上去滑稽可笑,引来同伴们的一阵嘲笑。雨天,赋予了他们平时所没有的欢乐和笑声,和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

第五天,雨终于停了下来。

人们开始收拾农具,等太阳出来,晒上一天后,又该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