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韵……
这么些年来,我一向不喜欢冬。冬在我的心里,就是萧杀,慵懒,寂寥,暗沉,清寒。这些字眼,就是冬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我不喜欢冬的原因。一年四季中,冬最让人无奈最让人情不能堪。
白日里,北方的冬天很难看到太阳,即便太阳出来,也是懒懒的斜斜的,孤寒清冷,象征性地照一照,便到一个我们看不到亦感觉不到的别处了。灰蒙蒙的空气里,阴霾,浮尘,大雾,一切景物看起来都像隔了一层许久未洗的脏乎乎的毛玻璃,人看起来亦不那么分明清透。
黄昏的时候,一味沉寂灰暗的天空,偶尔有一群鸟儿无声掠过,瞬间便归于平静。街上衣着灰褐厚重的人行稀稀。夜雾起了,微弱的路灯闪烁下,密密而排的车流在清寒的夜雾里,无声地亮着车灯,在延伸到无尽头的公路上如暗沉的河水,缓缓慢慢,迂回流转,不停不息。
昼短了,夜长了,倏忽间,门外天色已黑。
一棵棵树,光秃秃的,枝上没了浓密繁盛的绿叶招摇生姿,只剩了枯枝老干,在萧瑟的寒风里孤寂地兀立着,似被人摄去了灵魂,落魄而无力,没了一点往日热闹鲜活的生机。
晚饭后出门散步时,抬头仰望黑暗天空里的高大树木,夜的浓重将背景换成了沉沉的黑色。一棵棵挺立的树,突兀逼目,向四周伸展的枝枝干干横掠着延伸着,坚硬地划向天空。深灰色的夜空,一道道伤口突显着,似是诉说一段荒凉的往事。粗粗的树干,亦如一条条粗壮有力的血管,是这样清晰分明,细小的枝枝杈杈繁杂密布如条条毛细血管。一棵树,就是靠这些血管样的枝干从地下吸收营养,延续生命,长大一年又一年,和人的机能有着多么的相似。
在这广漠的自然中,一草一物,一花一叶,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各自独立,各为生命,却又受控支配于那不为人知的庞大规律,生生不息,如此相得益彰又如此的瓜葛,谁又不是微小的个体,谁又能说谁比谁伟大谁比谁尊贵呢?
这样荒寒的冬,飘浮的心如空气中的浮尘,没有着落,亦仿佛被冻伤在阴暗角落里,寂寥地蜷缩着,疗养着自己的伤口。一树梨花压海棠,那些盛极一时却又繁华不再而沉寂的往事,旷野般的荒凉,烟花般的寂灭,等待来年温暖熏风中复原。
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薄薄的,密密的,被风吹成斜面,扬扬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触地即化。地上湿湿地反着亮光,干燥多时的空气中有了清清爽爽的气息。真舒服。走出去,晶莹的雪花漫天飞舞,扑面而来,落在人的脸上,头发上,长长的睫毛上,瞬时便化了。“玉堕冰柯,沾衣不湿”,衣服上的雪花,来不及扑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雪落无声。冻云黯淡的天色。呼吸着这久违的新鲜空气,感觉到一种很少出现的夹杂着喜悦和伤感的惆怅,心欢朗。多新鲜呀,这心,这气息。沉寂的冬日,因了这场雪,亦变得鲜活起来。
沉寂天空的美。萧瑟风寒的美。清冽空气的美。寂寥枝寒的美。冷夜孤清的美。因了这飘飞的雪花,因了这欢朗的心,一切已不同。
寒夜客来茶当酒,寻常之夜,泡一壶红浓清透的普洱茶,相对而饮。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因了这茶的香茶的暖,因了这欢朗的心,荒凉的心被焐热。如何都是好。
冬,如同一个人,素面朝天,疏离淡泊,始终站在繁华世俗的边缘,沉默地看世间纷扰看林花谢了春红,而这一切,始终不能穿透她坚硬的身体进入她孤寒清寂的心。长夜漫漫,也许一杯温酒,也许一壶香茶,一卷好书,才是她的知己,才能润泽她清冽的肌肤,才能契合她素淡疏离的心。她自有她疏冷独特,自有她的气韵流长。注定她是冬,不是春夏秋,注定她是那个素面朝天而又气韵独然的冬。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她就是她,唯一的,无可替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