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起,万物藏
一夜朔风,寒气南侵。不经意间,天地变得阴森可怖,旋风舞动落叶沙沙作响。穿着单薄的衣衫,钻进肆虐的寒风里,不由得缩紧身子。与初冬的照面,从一场寒风识起。
立冬过后,白昼渐短,黑夜渐长,昼夜温差大。天时常阴,细雨连绵,田野,村庄,笼罩在茫茫云烟之中,显得格外湿冷。不几日,又来一场雾霭,老天这才晴过来。雾散日出,河谷熠熠生辉,天地和暖,意外的小阳春天气,倒让人暂时忘了已是初冬时节。冬阳温和得如一头羔羊,让人十分依恋,晒阳的人仿佛变成了向日葵,跟着日头亦步亦趋。女人们抱出家中的棉被,晒在丝绳上,搭在草垛上,一时间村庄变成了花花绿绿的世界。
有的人家请来棉匠,弹一两床过冬的棉被。棉匠将棉花摊在木板上,一手执大弓,一手持木榔头,不停地敲击弓弦,发出“嘣嘣”的声响,似琴声一样悦耳动听。经过一阵敲敲打打之后,一堆乱糟糟的棉花竟变成一床整齐、蓬松的棉被。“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棉被弹好后,接着要密密麻麻地网上纱线,然后压平整。用线也有些讲究,平常人家用的是白纱线,若是姑娘陪嫁的棉被,还要用上红绿相间的纱线。
秋收秋种刚过去,野外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一簇簇枯黄的狗尾巴草在寒风中摇曳。虫子集体销声匿迹,大自然好像按下了删除键,把它们统统地丢进回收站。细长的电线上立着几只麻雀,远远看去像一个个黑色的逗号。一群乌鸦在楝树上跳来跳去,咿呀咿呀地叫着,它们兴奋地啄食着枝头残留的黄果子。河边的柳树身上缠绕着一圈圈枯藤,高高的枝头挑着一条枯萎的老丝瓜。顽皮的孩子扯下枯死的丝瓜藤,截成一段段,当作香烟,点燃后,猛吸一口,一股辛辣味直冲嗓门,呛得连连咳嗽,泪水横流。孩子们将老丝瓜摘下来,揉碎枯焦的表皮,露出浅黄色的软绵绵的瓤子,可作为刷锅、洗碗的洁具,经久耐用。
沟塘进入枯水期,大片的河床裸露出来,来不及退走的田螺、河蚬、河蛏、河蚌便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农人抽干河水,捉尽河中的鱼虾,冬修水利也就开始了,干涸的沟沟塘塘涌来大批的挑夫,他们如蚁般遍布在逶迤的河埂上,远远望去,景象十分壮观。
稻谷,豆黍,山芋,悉数归入仓禀。有了丰厚的谷物打底,主妇自然从容起来,饮食上也就多了些花样。用粟面抟成丸子,丢进滚开的米汤里,静养一阵后出锅,黏稠的粥里泛出一片紫气。山芋贴上锅沿,蒸熟后结了一层茧子,饭前吃几片粘着饭米糁子的山芋,先垫垫肚子。有的人家切芋片,晒干后可以生吃,也可以和稀饭搭在一起吃,又香又甜。
萝卜,成了冬日餐桌上的新宠,除了各种烧法外,还可以腌或做成萝卜干。选个好天气,洗净坛坛罐罐,将土里土气的萝卜一股脑儿倒进木桶或木盆里,用一只掏灰耙来回地揣洗,再一个个地刷洗干净,或切块或搁整塞进坛坛罐罐,撒上盐,封好口。过些日子打开,拣一个萝卜头,咬一口,崩崩脆。要是做萝卜干的话,先得将萝卜切成长条形,散在草席上晒一晒,直至变成一只只“僵虫子”,然后在沸水里焯一下,晾干后拌入盐、八角、辣椒粉等杂料,便成了五香萝卜干,又香又脆,风靡了漫长的冬季。就连腌制的萝卜缨也很有特色,虽略带些苦涩,却让人提神顺气,回味无穷。
在萧瑟、冷寂的初冬,腊梅的枝条上却悄悄地吐出苞芽儿。村庄依旧,炊烟又起,农家的日子恬淡而悠长。手捧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多少悠悠往事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