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修辞
木麻黄
在蓬松的沙滩上行走,我曾试着将一株小木麻黄树拔起。我弓起的身子慢慢拉直,力量的箭簇射出了,最后得到是一把青绿色嫩发,而树干和根部纹丝不动,紧紧地咬住松散的沙子。我当时隐隐感到地底下有一双坚韧的大手与我拔河。
其实,不只我想检验木麻黄对沙滩的热爱。台风挟着暴雨,常常以掠夺的方式俯冲。我见到木麻黄顺着台风的方向弯曲,再弯曲,然后又扬起高傲的头颅,那墨绿色的王冠。它的柔韧更接近钢铁。纵使断臂折翅,始终坚实脚下的沙土。也许最后没有办法,台风怂恿海水啃噬着沙堆,尝试着淘空它的根基,裸露出密集的根须,然后再将它掀翻。风雨过后,我见到那些根须依然拥抱着,像一首诗里语词的存在状态,它与现实的关系隐喻其中。
当你穿过那片灼热的沙滩,从清凉的海水到没入那片烈日下的荫翳,木麻黄以暧昧的热情迎接你。正如你拔开现实的杂草,发现诗歌有一个神秘的内心。斑驳的阳光从树冠上筛下,海风从树罅间伸出深长的吻。你清爽的肌肤掠过一阵快慰。此刻,你需要一个绻缱的梦。将网床系于两棵树之间,系于这个正午。并且以前排木麻黄树伸展的手臂为取景框,将大海快感过后的低喘摄进梦里。
海朗树
咸腥、湿润、缠绕,一个封闭的、自足的清凉世界,任由我的脚印在滩涂中左冲右突。我惊诧于这古老而又神秘的领域。它让我更接近内心原始的气息。它纵横交错的根须犹如人类社会,你纵使深入其中也无法理清头绪。其实,脚印是你自己踩出来的,你与它有一个共同的起点,都脱胎于母体。它的果实萌出小芽才从枝头上掉下,逐流水而生。命运也由此展开它的随意和归宿。
当你在林中艰难行走,鸟鸣和阳光常常从头顶密匝匝在枝叶间漏下来,生动你涂满油彩的面孔。涛声在外面轰响,你独享这一方静谧。犹如在霞光中翻开一卷诗集,将白日的喧嚣置之度外。我们内心的隐秘往往在不经意间被把握。脚下不时出没的寄居蟹和弹跳鱼,以醒目的语词,提醒你闯进了他们的领地。这一片被绿阴庇护的世界,犹如诗集之于心灵。
海朗树终生在海水中泡浸,却从不诉苦,不说艰辛,它碧绿的叶子聚拢大海的光芒,叶片上还偶尔析出晶体,接近盐的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