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村

今年有个闰四月，其实也就是往年的五月，正是收麦子的时节。回老家农村看发小修的新房子，走过去的老路，沿途有一片地，种着麦子，已是快要收割的时候。麦行间套种着玉米，长得超过了麦子的高度。这偶尔的所见，让我一下子有了村子，土地，农村的感觉。那片麦子，实在是突兀地可笑，放眼四望，哪里还有一颗麦苗，这因此让我觉得了如今农村的尴尬，说是城市，却到处是土地；说是农村，土地上却不见庄稼，四不像！

农村是以农业为主的，种麦子，种玉米，点瓜种豆，房前有宽敞的院落，旁边长着一棵二棵桃树杏树或者梨树，也有苹果树的，春天开满了白色的苹果花，路边上有核桃树或者花椒树，木槿花树，樱桃树，春天里开着不一样的花。象现在的季节，都长满了绿色的树叶。有一二头猪，在院落慢悠悠地走着的公鸡或者母鸡象散步一样地觅食，公鸡还时不时地仰起头打一声长鸣；房子或者院落的周围都是长着庄稼的土地，春天是麦子，旺盛地碧绿色；初夏就变了颜色，遍地金黄，该到成熟的时候；六月七月八月，到处都是绿的玉米，绿的树叶，绿的草。地边有豆角，地里又黄豆小豆，菜地里是萝卜辣椒青菜黄瓜或是西瓜。早晨太阳出来，硕大的瓜叶和瓜蔓上挂着露水，有太阳的光泽在闪烁。蜜蜂嗡嗡地在金黄色的瓜花里的花蕊上滚花粉，一个两个。我小时会轻轻走过去将瓜花边沿握紧，然后掐掉瓜花，放在耳朵旁听蜜蜂在瓜花里嗡嗡地叫，似乎十分焦急地想冲出去，瓜花已经如同一个密封的香笼，任蜜蜂左冲右突也难以出去。这样的恶作剧当然是气坏了蜜蜂，等玩够了打开瓜花，会看见蜜蜂稍微犹豫了一下子突然就箭一般地冲出去飞远了！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暑假在家，院落前的自留地边长着一株木槿花树，和一圈的花椒树。母亲用新麦子磨出的面粉蒸馍，她摘了一小盆子木槿花洗净揉碎，搅在面团里蒸出的馍特别有味道。有时就采摘些花椒叶切成碎片做花卷，一层一层非常香。家里要是没有干辣子，母亲就去地里摘些新鲜的绿辣椒，剁碎，放盐腌一会儿，不用油，吃面，吃馒头都是纯粹的健康好味道，是不同于城市人讲究里没有的最快味的食物。城市人地常常讲究却常常讲究不到健康的身体，农村人的不讲究往往身体结实能经风经雨。地角地畔都是菜，豆角小白菜青葱茄子辣椒蒜苗。对了，母亲还做茄子包，不用现在的十三香，也不用大茴小茴桂皮，现摘的花椒叶，绿颗粒，香苜蓿和茄子放一起剁成小块，那味道比饭店的包子香了不知多少倍。这就是家乡味，地道的家的味道！

夜晚了，还能听到邻家电视剧里的声音，那家还亮着灯光；有学生放学回家，门前的路上就能听到脚步声，早晨上学孩子迟到的跑步声踏踏地传得很远。一声公鸡叫，另一家的鸡也叫了，跟着是全村子的公鸡大混唱，此起彼伏。夏夜的农家院子里永远都有故事，是躺着苇席上乘凉的大人和望着浩渺夜空数星星的孩子。秋黄叶落，打核桃摘柿子，时时都可听到树上传来长杆子在树枝上挥打的咵咵声，接着就有核桃哗哗地落地；柿子在大铁锅里暖一夜，次日天明，捞起一棵柿子，那是甜到心的甜！中秋种麦子烧荒地，地里都是人，说话的声音不绝于耳，歇息时大伙都聚集到一起聊天抽烟喝茶，天晚收工回家，家家户户的房屋顶上也早已冒起了晚饭的炊烟。下雪的冬天，看大雪纷纷而落孩子们却在雪地里嬉闹的快乐。睡觉看电视是冬天最惬意的日子，不用干活，不用去田间，冬天是农村人休息养精神的时候。一晃就是春节，村子里人欢马叫，老百姓最自由最开心的时间莫过于过年五天，什么也不做，除了吃饭打牌，年轻人喝酒聊天。一个村子是一个大家，年节里彼此都开心，家家户户都回到家里，满村子都是人。

农村里东家有喜事，全村人家都请一个两个地去帮忙，既帮忙也行人情，过事的时候全村人都去吃饭，是村里人聚餐的最好时候，彼此喝酒相互加深村民的各自情感。有丧事的，女人们洗碗做饭男人们抬丧上坟，全村的男人齐上，轮换着把棺材抬到墓地。村里的喜事大家快乐喝酒抽烟帮忙，丧事是主家的悲伤，村里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帮忙招呼找人抬丧，而主家的悲伤与他们无干，想笑的时候也哈哈大笑，想大声说话的自然是高喉咙泼嗓子。这是两码事，与悲伤与否无关。也是我们过去农村真实的模式。我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兄长的屋子里人已经站满了，许多人就站在院子里。我感觉母亲去世的时候，那一年，似乎是丧事里村里人最多的一年。

那时候，农村是真实的，是实实在在的农村，大人小孩子，老人年轻人，男人和女人。养着鸡，喂着猪，没有狗叫。后山里就是松树坡，冬天里去打柴，太阳从屋后的梁上升起，村里的小渠常年都流着清凌凌的水。

发小的房屋修得真不错，他是为退休后养老而修造的。像他那样的新房子，在今天的农村真是家家都有。也是，过日子，有钱没钱，住的地方必须有，有房子才有家，有家才有奋斗奋进的奔头和日子。

我从他家新房顶上放眼上瞧下望，却难见一缕炊烟，难见一二个年轻人，也没见一只鸡，一头猪，看到的都是许多屋瓦墙壁崭新的房子锁着门，门前的院落显示好久没人走过，地上生了杂草。整个村子，偶尔看见一个老人，声音最多的是狗叫。翻过梁子就是我的老家村落，也是相同的境况。从上村到村头，村道上没见一个人，村两旁的房子都紧紧地锁着门。搬走的几户人家的房屋也快坍塌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

有一日，我开着车四处漫游，专门去边远的山区，一个我曾经走过的远离都市的村子，那里的房子基本都没有了人烟，房子闲置着，通往村里的小路被野草侵占了，土地彻底沦为草树的天下。也许只有到了春天，那些移不走的桃树杏树开满了花，和占据着土地而慢慢变绿的野草包围着破旧的房子，才能证明那里曾经有过人居住，有过生命的诞生和死亡。

湮灭的村子现在很多，也许有一日，我的村子也会在岁月里被时间遗忘，被风雨吞噬，最后变作了一处荒草漫坡，土地被侵蚀，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城市的扩张象一场zhanzheng，在不断地招收着农村的人口，大量的农村人向城市挺进，他们的身后是他们曾经栖身的家园，他们赖以生活的土地，他们的祖祖辈辈生老病死生根发芽的农村，有朝一日，城市厌弃了，他们曾经有快乐有悲伤有生活有亲人的家园却已经荒废，他们将去哪里？向远，何处才是他们固有的家园？未来，他们将何去何从？

我的祖辈们在四处荒漠四季变换的草地上一代一代开荒造田修造的家园，他们的农村，我的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