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说起搬家，白水煮面喝稀粥，几家欢乐几家愁。无论一贫如洗，也或家产万贯，都是喜忧参半。
人们往往把搬新家称之为乔迁之喜。可是住一个地方习惯后，再搬去新地方去生活，总伴有淡淡的忧伤。离别熟悉的老屋，熟悉的周邻，实确难以割舍和离别。因为老屋饱含了太多的悲喜哀乐和陈年旧事，也饱含着太多的幸福和苦难。回头看看那些家当，也是人生旅途不可缺少的行囊。老屋的每个角落和院落的每一草木以及一件件熟悉的家什，包括从杂草里长出的小路，总能寻得到一串串如数家珍的故事，装满了破旧的老屋……
在老屋走在看看，睹物思情油然而生。每一个犄角旮旯，都藏匿着快乐的欢声和一缕缕剪不断的情愫……
有时候住惯了，搬家也是一种无奈。如房屋破旧或承租他人房屋而不得已被迫流荡，搬家是一种无奈，根本唤不起喜庆的心情，是一种生活所迫苟且寻觅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我在小时候，我家只搬过一次家。我出生的院落，是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屋。那个年代，都是土坯房，土坯和着泥巴垒的墙，玻璃很少很少。墙是土坯砌成的，房顶是由椽子支撑，压了一部分柳条树梢，上面用麦秸和泥土做防水。每年雨季来临前的麦收季节，都要想办法抹房顶。年久的老屋，虽然停维护，但也难免风噬剥落。雨季的时候，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房我家老屋破旧不算，我们不到150平米的院落，除了正房做住房，南面的地方有羊圈和大门以及柴草房、粮房占用了一半，院内住着二大爷和我们两家，一共十一口人，玩耍的空间很憋屈，甚至连个养鸡、养猪和储藏土豆的地窖也没有地方了。在大姐出嫁的那一年，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父亲毅然决定盖房搬家。虽勇气可嘉，但财力不足啊！
小时候我身单力薄，父亲总是怕我因为贫穷而讨不到老婆打光棍，所以早早安排弄木料和宅基地。，甚至早早就想给我订一门娃娃亲。决心已定，父亲找后山姨姨接济，弄回来几麻袋莜麦，于是就这样动工了。可是盖房娶媳妇在农村那是天大的事情呀，因为物质匮乏，需要咬紧牙关挨饿受累啊……
记得1976年的农村，全村没有砖瓦房，其实也是买不起砖瓦。盖房都是互助窜忙的方式挖土坯垒墙。许多年轻人主动帮忙，找附近有粘土（当地人称作胶泥）的草滩上挖土坯。我们只是给受苦人们管饭。年轻人们热情似火，一天从早到晚甚至加班加点用模具能挖一千多块土坯。这要得益于父亲平素待人热情，处事厚道，积德行善的缘故。父亲在村里喜欢穿针引线当媒人，说成了十几对美满姻缘，解决了小伙子们的大事。这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报答吧。
等到上梁起框架的那一天，在一声声响亮鞭炮的震响中，全村老少几乎都来窜忙了。连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娃娃们也都帮着挑水和泥，搬坯子递树梢。红对联旁站着一个代东的，不停地高呼大叫指挥协调，人人热情高涨，有条不紊，各行其事。总体框架和房顶防水等大活儿，一天就完工了。这一天全家人起得最早，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母亲配合妇女队长，忙着做糕和烩菜。这是难以忘记的一天，我们全村男女老少一起累而快乐着，脸上都写满了幸福的憧憬……
框架和房屋总算成型了，家里无米下锅的日子也开始了，母亲到处借粮，父亲又跑到后山找姨姨帮忙，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既然主体结构起来了，父亲为了多赚一点补助常年在外赶马车。准备材料装修门窗呀，可是事与愿违啊。也就是这一年的冬天，在归化城遇到一个自称卖木料的人，在去亲戚家借钱的时候，据说骗子打着父亲的旗号，去亲戚家取走了三百块钱，后来亲戚发现那人是一个骗子，限期三天还给亲戚。这一次，把老父亲一夜苍老了，多亏了母亲的亲人们帮忙，总算三天还给亲戚了，为此而塌下来又一个天文数字的饥荒啊！平时习惯有说有笑有希望有憧憬的父亲，再也不到一丝丝笑容了……
我长大以后，早早毕业工作后，思谋这个事情，我也想过，这种诈骗案，第一件事就是父亲应该报警，第二方面，钱不是父亲亲手从亲戚那人取走的，是一个骗子把亲戚骗钱的，这个亲戚也应该负有主要责任，应该马上报警，其三想到的是，既然亲戚明知道当初一个农民贫穷拿不出天文数字的三百元，又遇到刚刚盖完房，想不通为什么非要限期三天呢？这不是逼亲人于死地吗？
往事随风飘荡，回忆是为了给后人们总结人性和人生经验之谈。对与错，人与人之间的价值观相差甚远，也属于万千世界的正常现象。金钱买不到亲情，可是通过盖房我才发现，金钱和利益是衡量人性的天平，更是映照人心的明镜啊……
为了盖房几乎倾家荡产了，我们几乎天天以野菜为生。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难得有我母亲的很多表兄弟姐妹们帮忙，用了一年多时间总算把房子装修好了……
终于有一天找了一个算卦的先生，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我们决定搬家了。按照当地习俗，不搬锅就不算搬家。头一天母亲半夜就烙好了“翻身”饼子。母亲常讲的搬家，缘由于铁李拐趁着天黑盗锅的故事。我和父亲早早起来，趁着五明头的时候，首先一起把锅和“翻身”烙饼搬过去了，并且和我一起点火祭祀灶神，寓意着希望“翻身”和香火的延续。
现在想起来依旧记得那一夜，黑洞洞的那个五明头，鸡还没有打鸣，路上寂静的一点点动静也没有，我和父亲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宁静地令我害怕得哆嗦。安放锅灶的时候，父子俩低声细语，不能发出声，神秘兮兮般地点火后就算搬家了，当然中午母亲想尽办法给我们做一顿搬家糕。其余的几样旧家什破烂不堪，而且可怜的少之又少，天亮了用不了半天就可以搬完了……
从此搬离了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屋，心里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伤痛，有一点点依依不舍。从此老屋里的油灯总算拧灭了，但是每次回家还是想去看看老屋子的模样，尤其是门前的那两棵老榆树，总想再听听乌鸦叫我起床的啼鸣声……
父亲倾尽全力盖了五间房，其初衷是只怕我打光棍，拳拳父爱之心现在想起来可以理解。可是我们兄妹求学远走他乡后，我们在新房就没有好好住过几日，老人们也跟着我走东串西与我们住在一起，把内蒙古的几个城市走遍了，从此隔三差五的搬家慢慢就习以为常了。他们离乡与我生活在一起，一别就是22年，这期间搬过多少次家，我也是细数不来了。
小时候的搬家，那么艰难，难么隆重，缘由也是一辈子攒足力量最多盖一次新房，村里很多人一辈子只能吃一场搬家糕。像我家二大爷从始至终一辈子没有搬过一次，临终依然住在我爷爷盖的那两间土坯房子里，狭小又破旧不堪，年年下雨天的时候找几块塑料布盖在屋顶上防水，像二大爷从一而终没有搬过家的人，不是一户两户，粗略估计大概有一半村亲们吧……
留在老家的哪“新房”，荒草年年春风吹又生，由于荒草丛生，院子里找不到父亲铲下的路面了。那草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淹没了我熟悉的记忆和往事。父母和我们住在异乡的楼房里，老人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为了老人，我都习惯了要一楼，出来以后和我一起搬过多次家，每一次搬家，房子越搬越大了。
于今老人西去了，老家的新房子依旧留着，是一个回不去的家。我想把它留下来，每次清明回老家祭祖的时候看看，更重要的是想作为纪念爱我的亲人们的一个摆设了，依旧保留着少年时代的欢歌笑语，也保留了父母亲洒满的汗水和辛酸。更留下来一丝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和美好的时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