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肩膀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嫌走路慢,总让我骑在他肩上走路。也许是七十年代初的秋天,我还没有读书,记忆深处自己就是个小不点。我们村办林场在深山没有人烟的地方,距离我家足有四十里远,不是鸟不下蛋的地方,而是日夜只能听到鸟叫,还有就是野猪肆虐的地方。
我下面有个弟弟和妹妹,这样计算我应该有五岁了,五岁的我不会还在流黄鼻涕吧?有一点我还是肯定,我几乎每晚都尿床。父亲已经有了三十岁,他去村办林场做不算外调人员,但工分比在家出工要多几分。四十多里远就别想每天回来看我们,每周回来一次给家里送一担好干柴,不扣工分,这种待遇已经很不错了,我想父亲也就是选择到村林场做工的原因之一。父亲去林场做工,我那“讨米”的娘就比谁还辛苦!她要去队上挣工分,还要带我们几个“黄嘴幼崽”,我现在想起哪个情景,就是找不到“满意”的答案,我长大了问父亲,父亲说:“还不是大人一天小孩一天地过啊!”
父亲为减轻母亲的“难处”,想把我带到林场去,哄我问道:“想爹吗?”你一周才回来一次我怎么不想呢,用现在的思维追忆那时,应该没有强烈的想念,我在母亲身边,有更温暖的胸膛,想你这个“当官”的爹干嘛?爹说:“想我就跟爹去林场,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不知道当时的诱惑力怎么这样大,就几句咀嚼起来像蜜糖的话语,我就着道上当了。听了父亲美丽的谎言,我还是庆幸自己跳进父亲为我设置的陷阱很值得,比母亲把我们三个锁在家中暗地观察强多了!
去林场的路从我家溪对面一直上,总在溪边上,总在田埂上走。我有同父亲天天在一起的欲望,也可能是冲动,别看我小,父亲不断地“夸奖”,我拿出马拉松赛的决心,一口气能跑很远,怕父亲走“丢”了才慢下来。“林场有没有”熊娘家婆“?有没有小溪可以捉鱼洗澡啊?”我担心上当,必须把着两件事问清楚。“熊娘家婆被大妹弄死了!”父亲知道讨好我,都顺着我的想法作出完美地回答:“林场的溪很小,只能一个人洗澡,没有鱼,却有螃蟹、石蛙。”
我一切听从父亲地指挥,没有走错路,途径两道两岔溪,走进及狭的山谷里,还是走在溪边,还是走在田埂上。山高得吓人,抬头望山顶,头上的帽子准掉下来。山有多大?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打比方,等以后再说明。从山脚下到山顶都覆盖着树木,臃肿得两边的山连在一起,挤得我要窒息。我早就失去出门时那股牛劲,两个腿肚子好胀痛,费很大力气才能迈开大步。我要坐下来休息,我不想往前走,我宁愿被母亲“关”起来。不知道父亲是害怕我耍赖还是非要带我出来见一下“大世面”,我想他一定在偷笑:“走到那山下,我们喝口凉水,休息一会儿再走!”我看看前方乐了,估计没有两百米,一个“冲锋”就到,我把脚丫子撒开,两分钟就冲到山脚下。
山上一条很难分辨的小沟直到山下有股清泉,热天水很凉,山上山下来人都要休息一会儿,把这里弄得很干净。从这里开始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全是上坡,上面有五栋木房,有人户,山坡全是用石条铺成的,有的地方比我还高。我不走了,我要在这里享受大自然带给的惬意,让微风带着凉水的冷气为我擦擦汗。我腿肚子胀得难忍,跑了二十多里路,身上没有力气,把小脚丫也害苦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不会害怕,就害怕再走路,更怕高入云中的陡坡。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走吧,早到林场早休息。”父亲又开始用甜言蜜语激起我的好奇心:“林场有只小黄狗特别逗人喜欢,你叫它干嘛它就干嘛!”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让我耍一下横,你就知道我是至尊无上的。我躺在大石头上,眯着眼睛就是不起来,说:“我想回去,我想娘、想弟弟妹妹。”父亲开始恫吓我:“这么远了,回去到半路上天就黑了!”我说:“那你就让我骑”肩肩脖儿“(骑在父亲肩上),不然就让我在这里睡。”父亲也不好糊弄,见我不走,他也不生气,自己一个人上坡走了。我就不信他把“宝贝”丢在路上,让人家“捡”走!你走你的,我睡我的,我敢打赌,你不论走多远还要回来取自己的“宝贝”!
父亲躲在山坡上拐弯处等了半个钟,不见我上来,知道自己的计策失效了,阴着脸回来“求”我,“到了平路上自己走啊!”这还“像”父亲说的话,反正我走不动你就得背我走!我骑在父亲肩上又不是一次两次,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我骑他头上拉屎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当糕点“吃”下去!
父亲的肩膀就是有力,我骑在上面听到他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把我的腿裤都浸湿透了,他依然一脚一个石级,半个钟就到人户门前,放下我,站在路上腰喘会儿气。看情形不是装出来的,他只是不停地喘气,脸上除了汗水没有抱怨和责怪。
这条路太远了,平路多,还有高坡要上,走得精疲力尽才看到林场那栋房子。屈指一算,不过四十多里啊,三个小时而已,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我是长城好汉,父亲也应该分享一点“快乐”!应该夸奖我是“男子汉”!
我们到了林场,这场旅行的灾难才算结束。我看到刚栽树的坡地,群山环抱着这座孤独的林场,天只有井口大。远处,山岚起伏,就是父亲那压不垮的肩膀。夜里,只听见让我心怵的夜鸟叫,还有就是父亲轻声责骂“又尿床了”。其次,就是害怕野猪欺生,等我醒来它会睡在我床上打着呼噜!父亲告诉我:“睡着了什么都不怕了!”
父亲每天同大家一起出去开地,准备造林,傍晚回来大家都扛一捆柴。我每天同炊事员、小黄狗守护家园,仅此而已,玩不出新花样。要说我没有想法,那是假的,我想母亲、想和弟弟打架,这才能释放我的“野性”。
大概有了一周,父亲精心捆出一担干柴,整整齐齐的,水桶大,比我高,纤担削得洁白发亮。他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托起纤担闪了闪,认为纤担弹性恰到好处才停下,说:“明天我们回去,先说好了,我要挑这担柴,你一定要坚持自己走路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就回家。父亲挑着柴小跑似地走着,肩上的两捆柴有节凑地上下颠动,和他迈出的脚步特别协调,丝毫看不出他费力的样子。我暗暗佩服父亲的肩膀坚实有力,千斤重担也能快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