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参加了首届高考
那年,我作为考试大军中的一员、一个纯纯的屯子根苗,参加了曾引起过强震级热响的首届高考!
不论是亲历者、还是见证人,谁都不会忘记那次盛况空前的“大海捞金”。 时至今日它仍常常会在茶余饭后被拾起,算是运气好,我是被捞上来的一份子,多少年来我一直为此而自豪。
国家高校招生自从那场大运动开始就废除了统一考试,改用推荐的制度直到运动结束。考场大门整整关闭了十个年头,今天再次被打开无疑是一件最令人振奋的大好消息。这项重大决策一面世就好似有无数鸿雁给传喜讯,很快就传到了我老家那片偏僻的土地。
过去的农村在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生产小队体制下极其贫穷。不用说丰衣足食了,能吃饱穿暖那得是不错的人家。城市居民的生活就幸福多了,领供应粮、挣工资、在工厂里上班,都羡慕死我们农村人了。如此大的工农差别,谁不想逃离农村?那时城市的围墙是很高的,持绿色户口簿的谁都别想翻墙进城。年轻的姑娘还可以往城里嫁,上大学就成了男孩子唯一的一座独木桥。我是民办教师,今天放开高考,也就给了我一个通过这座桥跳出农门的机会。尤其是能考上大学将来还可以为社会做出更大贡献!
在我很小的年龄,上大学就是我梦里的一盏灯,这盏灯也一直在照耀着我学习的路。我最初始的愿望简单明确,就是上大学!我痴迷数学,一心想通过上大学深造,将来能当一名数学家。有了这个愿望,华罗庚、陈景润便成了我格外崇拜的偶像。
我崇拜华罗庚把他的“优选法”发明应用到了实践,崇拜陈景润摘取了“哥德巴赫猜想”皇冠上那枚闪亮的明珠。大概是我岁数小情绪不稳定吧?当我读完了几部文学名著,不知天高地厚地又产生了当大作家的幻想。我写的小说也能印成书出版,也能拍成电影在各地放映,跟巴金老舍一样有名。随着我的长大、立事,我讲现实了,目睹父辈们的“汗滴禾下土”的辛劳,我毅然决然放弃了所有的盲目追求,立志要当一名专门研究农业的科学家。让天下的农民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种粮食的人也不再吃不饱饭。总之我做梦都想能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人物,不能碌碌无为一辈子。现在机会来了,前程、命运,理想、抱负交织在一起,我摩拳擦掌,决心向这次高考、也是向我要圆的梦发起冲击。
刚刚从深眠中彻底醒来的千百万血气旺盛的有志青年,怀着对求知的渴望,潮水般地涌至新被大开的考场大门。经过短暂地厉兵秣马,我们公社考区四百多人的参考队伍也在同一时间走进了如战场的考场。
这次具有转折意义的考试牵动了全社会的神经,考场外红旗招展,考场内紧张、严肃。毫无疑问,我的数学卷答得非常理想,因为我是数学教师。感觉试题不算难,很多同事考完出来都找我对答案。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是《当我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和《旧貌变新颜》二选其一。我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第一个题目,当提笔开始完成这份答卷,我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忘记考试的状态,就好像真的在填报志愿、真的考进了大学。作文准点交卷了,得分多少是评卷老师的事,自己感到满意,那颗不平静的心也足足飞扬了好长时间。
揭榜的日子到了,我的成绩名前于“孙山”,成为众多考生中的幸运者。当公社邮递员像送喜报一样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竟怀疑是不是在梦中。它沉甸甸的,里面满满地装着我无法言表的感慨和激动。我的梦如愿以偿的实现了,同学、同事、亲戚、朋友纷纷恭喜我的胜出。在家乡那处古老的村落有金榜题名尚属首次,乡亲们封我是科举制度下小屯儿里赶考成功的第一人。
接到录取通知我的父母就处在无比的兴奋之中,两位老人家不停地为我张罗上学的各项准备。父亲亲自赶着马车把我的那份口粮交到了公社粮库,凭交粮票据办理的户口和粮食关系证明信。那两张盖有鲜红公章的证明信它证明的是我农民身份的改变,我在挑战传统的坎坷道路上成功地登上了让家乡父老惊叹的一个大台阶!
我被录取的是农机化专业,也算是一个热门专业,属于大农业范畴。命运似乎是朝着我规划的方向、朝着我要实现农业科学家梦的方向在一步步往前走。
我告别家乡、启程出发那天火车站卖给我的还是半价车票,这是我有生以来享受的最高待遇。几位要好的老师和我的学生一起把我送上了火车,北去列车慢慢地开动了,透过车窗模糊看到渐远的身影仍在挥舞着双手,我失控得泪流满面。从此我又一次走进了校园,走进了新的学习生活。
入学后我们就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学前教育,提高认识、座谈讨论、表达决心等等,其中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是学唱《农业机械化道路宽又广》这首歌:“毛主席给我们指方向,农业机械化道路宽又广,推广新农具,社社办工厂,铁牛欢唱跃进歌,战天斗地有力量……”激昂的曲调把我唱得热血沸腾!
我们是招生制度改革后的第一届考生,学校对我们的管理异常严格,不准旷课、不准迟到早退、不准违反校规、不准谈恋爱,等等、等等……白天我们上大课,晚上做作业,起早在田间小路上一边散步、一边背考题。着实有些苦、有些累,但觉得苦累得满足、舒畅,特别是一想到梦幻般的未来, 那心里真是浪漫极了。
学校距我家有几百公里远的路程,我们绝大多数同学都没有长期离家的经历,刚上学时非常想家是必然。我们第一次回家是“五一”放假,可能是心情过于迫切,谁都没等第二日的白天班车。我乘坐的那次列车到达家乡车站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下车后我一眼就看到了父亲,他一个人还是赶着那辆马车来接我。我和父亲到了一起就跟多少年没见面似的,别提多高兴了。久而久之我们逐渐习惯了学校的生活,同学感情由熟悉到加深,有一种亲情般的愉快,这时有的同学可能把家乡热恋的对象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座重工业城市的郊区人民公社当技术员,光荣地成为祖国农业战线上的一名战士,手里也有了红色的户口本和为之而奋斗多年的“铁饭碗”。尽管新参加工作工资不高,可自感踏实,没有奢望,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都说孩子上学是寻常百姓家庭的一大支出,而我们上学不但不收学费,而且还有助学金待遇。每人每月的十几元钱完全可以解决吃饭的费用,这样家中的负担就轻了。除了助学金,我完成学业又额外多花销了三百元。还真是巧合,关系到我人生的两项大支出都是三百元。一项是考学念书花了三百元,另一项是娶媳妇也花了三百元,我的父母用了两个三百元,就给我办了最重要的两件大事。
虽然我没能圆上农业科学家的梦,但我们机关的同事却送给我一个“农业专家”的绰号。我敢不谦虚地说,当地农业科技的进步有我奉献的青春和汗水!
首届高考——共和国史志上的震撼一页,一个时代的拐点,不单单改变了我个人的命运,它拉开了春天的帷幕,奏响的是一部乐章,是一部莘莘有志学子重获新生的乐章,是一部歌唱国家走向繁荣和复兴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