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风,田野的雨
于向晚的风里,心无旁骛,任由余辉渲染的林荫小径在脚下延伸。
于心境舒缓之中,端详田野风景,落在草尖之上的蝴蝶收紧翅膀,像一把彩色的折扇,随风扇出来的风,让整个田野上的一草一木都为之动容。林荫深处流水轻击的声音,宛若岑寂中的低吟浅唱,此刻灵魂若有一丝悸动,便会得到无度的放纵。
席地而坐,仰望天空,一片片血色的晚霞,仿佛载着青春岁月燃烧时的从前的从前,舒展着丰腴翅膀翱翔逐梦时的现在的现在,以及思考生命后半程丰富人生春秋时的以后的以后。那一刻的感觉,所有蹉跎岁月里的梦都被略去,剩下的那点念想,宛若挂在山梁上的那弯清月。
夜色渐浓。田野这个什么都能包容的舞台,从气场到状态,从声音到色彩,从陌生到熟悉,从深远到厚重,大自然以其独特的气度,为走近它、靠近它、触摸它的人,留出了很大很大的任由思绪翻飞的空间。什么不知深浅的童年,什么已经走远的年华,什么风雨中的悲欢,什么逐梦路上的离合,走一路唱一路,推杯问盏翻新故事,把所有所有经过的一切当作人生,已经全然不顾生命的结局是一块冰冷的碑,还是一堆没有温度的白骨。
直白的时间总不能为人留住。玩文的人在时间的每一个点上,都想留下一颗星,挂起一缕风,以高山流水之雅对接烟雨红尘之俗。不问来世,此生能把“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却不同。”于心真正赋予别样的生动,手中握着的笔,也就不枉一片真挚的心情了。
夜空初露星辰,如钩的弯月钩住山梁不肯坠落。起身打道回府,沿着林荫小径,沐浴着夜色聆听虫鸣,心情别样放松。很多人都说田野贫穷,于是不愿涉足,不愿用心欣赏这原始的风景。其实,这也没什么。几十年来,人们似乎看惯了破落的村庄,甚至早已对城市化憧憬的魂牵梦绕了。理解万岁!人总不能强求出自一个模子。就像那些欣赏大洋彼岸的空气、月亮的人,宁可连根带泥拔起,拼命也要融入自由世界,直到亲身感受之后,才觉得还是来时的那片土地温暖。如此折腾,浪费了大把的时光,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到头来还是一心想着叶落归根,如此折腾的结局,成为人们的笑柄,绝不仅仅是不足为奇,而是变成了一种令人可怜的灵魂!
篱笆墙围起的院落,朴素、透明,有一种天然的古韵之美。对于现代年轻人来讲,它可能早已失去了吸引力。但是,对于那些喜欢清静的文人墨客而言,它的沧桑内核里具有的厚重特质,绝非是一般人能够挖掘出来的。无论是刮风下雨,抑或是寒冬大雪纷飞,它所承载的、期待的,总能在合适的时间,被合适的人以相守的一颗心经营的生机勃发。就像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一样,花开日子一片红火,结果慢院微笑。加上篱笆墙上那一串串白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豆角,那句常常挂在游子嘴边的“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老地方,那个小时候梦想走出去的家。”理解起来,它的内涵就更具有咀嚼的味道了。
田野的风有些潮湿,夜晚田野的味道越来越浓。此刻,脑海里开始不安生的文字摩擦出诗意,都在争先恐后地争当标题和注脚,一时间,让我难以取舍,只好随性拿捏,写天、写地、写你……索性打乱排序,像柴火焖饭一样,我再焖一焖,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文字码进清晰的诗境……
夜深了,田野上的声音渐渐地消停了下来。本已睡意上头,可安静地摆在床头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再次掐断了我的睡意。我翻开《大堰河,我的保姆》——我记不得翻阅了多少遍——思绪一下子进入到难以自拔的意境当中——苦难的岁月,雕琢出了大堰河这样的乳母,而乳母又用自己的母乳哺育出一位善良、感恩的诗人乳儿。那诗的字里行间不仅流淌着乳儿对乳母深切的爱和怀念,也涌动着对黑暗世界的愤怒与诅咒……不知为何,这首作品内容尽管从时间上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可每读一次,每次都会搅动血液的感受,灵魂都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一次触动和洗礼……
下雨了。窗外的雨声,就像是专为朗诵《大堰河,我的保姆》谱的曲,与每一行,每一个字,是那么的协调与吻合。我合上《大堰河,我的保姆》,闭上眼睛,听着雨声在心里默诵着《大堰河,我的保姆》。当我默诵到“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呈给大地上一切……”的时候,忽然间,我好像走进了一个陌生而又似曾熟悉的世界:空荡而又凄凉的旷野,草丛里潜伏着群雀,枯树上蹲满了乌鸦……此情此景,不论格局再大的人,还是定力再强的人,我相信,他们的人生经历即使再多再丰富,他们的境界即使高再辽阔,都不可能否认时事弄人,更不会把活在当下的心情用来研究乌鸦与麻雀的关系。相反,他们一定会自觉地抓住时光,更多地讨论人性作用于灵魂之后,是否能让生命的附加值趋于最大化……
我时常提醒我的孩子:活在红尘世界,努力过,奋斗过,只要感觉自己是快乐的,结局怎么样,已不太重要……
当下是二十一世纪了,与大堰河所处的年代已是天壤之别。然而,我总在想,当下的人们,如果面对经世不再像沉迷于仰望星空一样,而是踏踏实实守住致用,不忘来时路,以大爱之心去感召与回报身边的人,那该多好啊!……
雨声停了下来。夜,更深了。窗外的石榴树上,有点点萤火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