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坳落日
有一个地方,是需要用光的温暖绚烂,用年的距离思量。
井坳,一个很小的村庄,西接宁县坳马乡,东临宁县城,坐落在三面环沟、一面临水的山峁上,可以说是西塬不小心诞生绵延到宁县城的一个馒头形的触角。听村里人讲,原来这儿只有“井口”大的一块坳地,故称井坳。
去过井坳三次,历时一年之久。最近的一次,特意是为了赶上冬天的一场落日。
时间恰恰适合,到达山峁上,太阳已经游向了西边。
这一次没有云彩作伴,天空明净单调,只让落日成为唯一的主角。光芒还很强烈,不能睁眼直视,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低处。霞光之下:墨绿的油菜生机蓬勃;灰白的狗尾巴草摇曳出了精神和自尊;高杆上的白头鸟孤单一个却静静地沐浴着阳光;破败的地坑窑庄已无人迹,被涂满了金黄的色彩,家的滋味从紧闭的木门缝隙中挡也挡不住地溢出来。处在逆光中的沟壑山梁,苍苔遍布,成了水墨画,有蜿蜒的白色小路若隐若现。久久地注视面前的沟壑,沧桑亲切似母亲的面庞。静静地,盯着那条小路,那些远远近近可能数也数不清的沟洼上盘旋的小路,脚下厚厚的落叶不经意间踏响出了顿悟的音符。
我想起了第一次到井坳、看落日。
去年元旦的中午没有事情做,就被屋外的阳光牵着出门,开始了一次没有目的的旅行。
阳光透过车窗斜搭在肩上,人就无比慵懒,漫无目标地看着窗外的冬景。日暮苍山远,地白风色寒。道路两旁已经没有了草色,山上也没有了绿意,只有阳光给能看到的静物涂上暖暖的色彩。顺着阳光的引领车子向县城西南前行,一条斩山之路渐渐露出,似乎要引领我们去一处幽境。
慢上,盘旋几圈,道路平缓了,两边的视野开阔许多,可与西塬比肩,与南山注目。正在左顾右盼,一个小小的村庄浮出地面,几乎一个模式的新农村房屋在道路两旁不规则铺排。
冬日的村庄是热闹的。路上,人们五个一团,三个一堆,站立交谈。有小孩追逐打闹,尾随的小狗在他们腿旁乱窜,不明就理地空吠助阵。一白色院墙的后面,昂首走出一只大红公鸡,在路边地沟觅食,看到食物并不急着去啄,只是骄傲地摆一摆头,咯咯地叫着,身后的三两只母鸡争着去抢那一粒粟。
那一刻,霞光轻轻落下,落在人们的发梢,落在小狗的鼻尖,落在红公鸡的墨绿的尾羽上,每个着落处都闪着奇异的光芒。瞬间心就被这光芒环绕,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浓烈蔓延。车子继续前行了,可我还是频频回头,想定格后面的画面。有几丝长发更是依依不舍地飘向窗外。
车子在一个岔道旁停下,随性走上旁边地势较高的田地里。举目四望,空旷安静,远处有微微凸起的地幔连绵地将这一块坳地环绕起来,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每一个角落。身不由己地冲向前方去,将自己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张开双臂,抬头,闭眼,不住地旋转自己的身体,没有羁绊,没有约束。周围那么安静,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刚刚压抑包围的心情,在阳光下,在安静中无边无际地宣泄。不是惊喜,不是躁动,那是一种来自心灵的栖息,一份大自然给予的最真最纯的宁静。
一条路海角天涯,风吹不走乡音;一条路千山万水,雨打不湿眷恋。井坳再小,有一个家在炊烟袅袅处守望;落日无异,有一份释然在井坳间尽情挥洒。
要离开了,夕阳刚刚落下,另一边的月亮已圆圆地挂在天上。那时,无论宏大或微小的形象,无论辉煌或平淡的色彩,都回归到一个原始状态。看到同行的每个人脸上的那份澈净,那或许也就是泰戈尔所言的“落下的宁静”,她落在树梢,落在山洼……更落在心间。
华灯初上时,我们才转回县城,走在马莲河大桥上,不远处的新桥边框里亮亮地闪现出“井坳落日”几个大字。哦,原来在偶然中,不经意间,闯入了一场至今为止最美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