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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残记

作者: 章勇2019/12/19优美散文

冬至在我眼里,不仅是一种时令和节气,它更像是一条河流,在脚下穿越而过,梳理着我五十年的光阴。

每当一轮灿烂的朝阳,拉开冬至的序幕时,我会端一把木椅摆在阳台下,翻一本旧杂志,试图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但时光却不是我想像的那样能够轻易打发,它有着固定的原理,仿佛一根琴弦,若琴者不去拨弄,任何美妙的音乐都将无从谈起。我经常长时间独坐书房,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中,会产生很多不现实的想法和欲望,有时觉得乡间的老农倒是活得更轻松或者更纯粹。

农道之下,乡关何处。乡村生活的孤寂,对于老农们来说,他们可以把一天的好日子当作十天来过,把身边所有的人都当成好人。恰如年轻时,青春里最大的感受便是孤寂,那个时候最盼望的就是邮差,信使一来,便急忙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当时乡村最美的生活,似乎离不开远方朋友的来信,那些谈人生谈理想的状态,就如厚实的土地一样富足而单纯。迎夕阳,独倚窗,笑向世情,前途在何方。放眼望,心意茫茫,明天会怎样。

六十年代末,一出生就似乎带着苦难,贫穷与低劣像潮水一般涌来。本体意义上的苦难,一般来说谁也不能免除,一个人遭遇一定的烦恼、痛苦和困难,不仅必然,而且必须,它对人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与意义,这也许就是苦难不能缺少的原因。如此来说,苦难对于人生则又具积极的成分。说实话,我从未被苦难打倒过,虽然承受的苦难并非是无所节制的。换句话说,每个人承担苦难的能力并不都一样,相同量度的苦难,因着人的品节、气质、修养和机遇等条件的差别,对不同的人其打击心灵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想起一个洲,这个洲有安详的绿色,且有着一泓清水的境界,沉静而坦荡,岸边苇花摇曳,红杨树和桦树在夕阳里纷披垂立。昨天随该洲党委书记梅养兵来到和洲的外滩,以前的那些模糊的概念突然之间变得清晰起来,外滩居然如此的广袤,立在时光中的树,还有那条从古流到今的河流,都在目光里无尽地生动着。尽管在冬季,泥沙中依然充满着芬芳的气息。弯下腰,随处可见形态各异的石头,在地表上竞相上演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集会,又似乎在分享一段品之不尽的美丽传说。

我知道这些石头已经沉默很多年了,将来会不会继续沉默,那要看它内心蓬勃的歌声,能否在风雨中蜿蜒成岁月的矿脉。同时,我也知道在我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来过这里,在我之后还将会有更多的人到来。和洲的外滩,以它的广袤延伸了我的视线;以它的宁静平息了我耳畔的喧嚣;以它的空旷疏淡了我内心的拥挤。所以只有靠近自然,才能接近生命的真实。风从河岸边漫游过来,像一支低沉的咏叹调,从头顶吹过。沙尘点点,时有幽花,灵动在神话中,使人沉醉不归。我们把黄昏丢在后面,把往事遗落在路上。

这个下午,洲的景象就在眼前。从东梅十甲一路上来,一路漫想。面对清澈的河水,面对天然的生态环境,我却陷入了恍惚。因为我担心这样的状态永远成为文字里的梦的天堂,当然我更希望这样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会因此而伤怀,而落寞。

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生活在风雨之中,和家乡的人一样。努力读书似乎就是回避这些风雨,因为村里的每个人就那样被风吹老,埋入土地,被雨腐蚀,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样循环又有什么意义。我有时对这个问题也很困惑,看到风吹皱了他们嫩的皮肤,吹白了他们黑的头发,最后吹干了肉里的水分,只剩一把骨头,坐在自家门口,晒晒太阳,等待着某一天的风把他们带走,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悲凉。

我有时觉得,自己一直处于可怜的麻木不仁的状态之中,但又似乎不是。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激励自己去寻找大自然振奋人心的魅力,因为在跨出所谓的“偏安一隅”时,那些美丽的风景就在眼前活跃,让我目不暇接,心旷神怡。对这个事实是不用怀疑的,也无须用别的形式来阐述这些效果,一如冬季的真实,六出纷飞,林寒涧肃。

在时下注重物质的日常生活的重压之下,我曾企图使自己回归到另一个时代去,并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云雾里创造出一个酷似真实的世界,其实这实在是一个极为愚蠢的想法,真正聪明的做法应该是把思想和想象力在现实中发挥到极致,从而使它变得光明透亮,在所熟悉的凡人凡事中寻找不可摧毁的价值。

老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不过老子能怎样,美之为美,不但天下皆知,而且天下皆行,因为以美的标准为之大家都高兴,自己也受益。我人到中年,尚未世故,还能狷介,并时有非常之举。我以为,我的非常之举,就是不违己心,不伪己形,不畏其谤,不流其俗,不讨其好,只服从良知的调遣。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纯粹的感情,这种感情非常之强大,它具有决定命运的力量,并且没有天数。

若说天数,节气才是天数。不用推算,冬至已至。此刻,夜阑人静,我惟愿让我的思绪慢慢延伸了去,如轻烟一样散开,飘柔地走向冬至的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