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
喜欢独自游走在幽深宁静的老街大概是缘于《雨巷》吧。从很早很早开始,我就期盼着能像诗人那样也在老街悠长悠长的巷子里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就算没有撑油纸伞,却依然散发着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寻寻觅觅中,我的丁香一直就没有开花,甚至连新绿的嫩叶都没有绽放过,枝萎了,连根都腐了。
我又游走在寂寥的老街。老街的巷子还是那样悠长,悠长的老街一头连着那悠长的岁月痕迹,一头连着我悠长的孤独背影。夕阳透过老房子那颓败的矮山墙懒懒地洒在高高低低的青石板路面上。我踏着这些坚硬的青石板,眼睛不停地在寻觅着,寻觅着那个在梦中见过了千百次的忧郁如丁香般美丽的女孩与我不期而遇,在这窄窄的老街巷口,在这刻有前朝深深的车辙印迹的青石板上,我与我梦中的女孩不期而遇!女孩嫣然一笑,然后低头沿着青石板路幽娴地走进了幽深幽深的老街深处。哦,这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诗的意境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水莲花消失在了老街的尽头,我的心也迷失在了老街的凉风里。
我又游走在幽远的老街。老街有的地段已经铺上了新的路面,虽然依旧是青石板,但是现代机器切割打磨的光滑油亮的青石板上我再也找不到吱吱呀呀的手推车车辙的碾压声了,连踢踢踏踏的千层底布鞋走过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没有了屋檐的一蓬衰草,也没有了墙角的碧绿苍苔,更没有了我苦苦寻找的丁香。大词人辛弃疾一生金戈铁马,虽填词无数,却少有描写自己爱情生活的,在老街,词人破了例。和崔护“人面桃花”的故事如出一辙,辛弃疾早年在老街曾邂逅一美丽女子,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让词人感觉非常甜蜜的美好时光。多年后,词人再次路过老街想找那位红颜知己旧情重叙,无奈“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于是词人对着老街如血般红艳的残阳,听着远处滚滚长江如泣如诉的涛声,在老街的墙壁上写下了着名的《念奴娇·书东流村壁》。相似的故事,崔护的结局让人感觉只是一场浪漫的艳遇;词人的感情却要凄美凝重得多。“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这就是我们面对物是人非时的无奈心境吧。我找不到词人当年留下的墨迹,连那块见证了一段断肠故事的墙壁也无法确定,映入我眼帘的,只是形色匆匆的游人,无忧无虑的孩童,还有暖洋洋的阳光下斜倚墙角眯眼打盹的老人以及老人怀里抱着的那只晒太阳的懒猫。词人在老街找不到自己的旧爱,我也在老街丢失了自己的丁香。
我又游走在熟悉的老街。从老街窄窄长长的巷子口传来了皮鞋敲击青石板的橐橐声,一位婀娜女郎与我擦肩而过。是我梦中的长长的头发,又黑又滑的长发;穿的却不是旗袍,袅袅婷婷的旗袍,是紧身裤吊带衫。皮鞋的橐橐声渐渐消失在老街一眼望不到头的巷口,我没有闻到丁香的味道,随风飘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水味。哦,老街也许不再是我记忆里的老街了。
我又游走在悠远的老街。有人告诉我老街老了,人老珠黄,已经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了。找到了,也早已老得面目全非了。可我不能不来老街,在我心里,老街恰如一个仪态万方的熟女,她有万般风情让我割舍不下。女人的风情是需要岁月沉淀的,不到一定年龄女人强做不来,不到一定年龄男人就是个生瓜蛋子,你纵有万种风情给他看了也是白搭。生活中的张曼玉已经早过了她在《新龙门客栈》里饰演的老板娘的年纪,但现在的张曼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所展现出来的风情,比之那个金镶玉更加让人迷恋,洗尽铅华风韵犹存啊。白娘子一千多岁才走出深山来到西湖断桥边找许相公谈恋爱,不照样谈得风生水起荡气回肠吗?所以说,在爱情面前,岁月不是问题,只要有毅力,有诚心,自然能够百年修得共枕眠抱得梦中美人归。
我一直没能在老街悠长悠长的巷子里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难道是天不下雨的缘故吗?挑一个细雨蒙蒙的黄昏,我会再来老街,再来等我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