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
对于秋天,我一直情有独钟。这大概因了秋天那独有的情怀,总显得与其它几个季节有着太多的不同吧。等夏的热渐渐消去,风也清清爽爽了。这时阳光渐远,却又恰倒好处地悬在天上。自然,一颗心也随着秋的到来渐渐静了,如秋水那般,没了之前的浑浊与杂乱。
许是每个人在经受了生命的繁荣与激情过后,总是期待着一份内心的沉静。这样的沉静往往让人不愠不火。忽然之间,那些日子里的纠缠像是不在了,曾纠结于心的困惑,也逐一走远。心豁然开朗,人便更好地审视自己。于是发觉之前的日子好似梦境一般,竟浑浑噩噩没有多少深刻的印痕。
确实如此,我便常常在秋的怀抱里沉思不已。甚至会在一片叶子的面前驻足良久。看着叶片金黄的身影,条条脉络如此清晰,就那样简简单单停在地上,没有忧伤,没有欢乐,也便联系到自己的存在。或人的一生无论走出多远,最后的结果总是什么都难以留下。名利与地位,金钱与美女,无不落地成灰。唯有内心的情怀是属于自己的,甚至什么时候就无形中感染了别人,让纷繁的世界于浑浊之中多了几许清气。
静思的时候,我是审视过很多人的一生的,或几十年虽然短暂却又实在算得上漫长的时光。也许早年的他们曾经辉煌过,也许那些年他们曾呼风唤雨、不亦乐乎。但时光过后,却终如冬天的枯草一样,再也承受不了岁月的煎熬,便行色枯槁,一颗心空空落落的,似少了生命的倚靠。是的,繁华过后的生活是空虚的,也许之前爬得越高,落差越大。好在他们终究认清了自己,便趁着晚年剩下的最后一些时光,靠近最后的沉静。于是以前看不惯的平淡无为的日子,这时去品竟发现如珍宝一般。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总是会在他们的暮年读到来自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无论他们年轻时眼神多么激动,行为多么激进,但在暮色黄昏里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需要脚踏土地的。既扎根大地,就该认可平凡与从容,就该让日子在平淡中开放出最真实的人性的花朵。
当然,这样的沉静又不是独处一隅的孤僻,那样就距生命的位置太远了。闭门不出的沉静是可怕的,往往让人变成了“古怪”的生物。整日沉默寡言,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没了联系。甚至呼吸之中,连室内的空气也是让人窒息的。所以沉静应该与自然中的草木一样,用淡泊和从容积淀。淡泊不是规避,更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那是真正的从容与淡定,是心怀静远的博大胸怀。
宁静致远,秋的季节便是如此。我既然走进秋野,是深深的感受到了秋的沉静的。这时的一草一木都不张扬,就连丰收的庄稼也没有丝毫的骄傲。它们就在清风中站着,站成一排,站成一片。但又似相互之间各自独立着。我一点一点从土做的小路上走过,周围的庄稼、路旁的草,都似从心底哼着一首真情的歌儿。歌声舒远,歌词里写满了淡定闲远的歌词,声音的高低又恰倒好处,竟似一个人站在秋天里,对着自己唱起童年的歌谣。
抬头看天,天是蓝的,一年中少有的蓝,纯净而悦目。抬头看云,云是白的,一丛一簇都包含着无比的真情。这样的天空,竟让我不知不觉就怀念起隔离太久的童年。那时天也如此蓝澈,秋天的土地亦如我面前的山野一样,宁静深远。是的,还有云,让我蓦然就想起了老家村外的那片棉花地。每年秋天,棉都在村外的山坡上开出一团又一团洁白的花来。那是乡亲们的宝贝,更会在母亲的手中捻成细线,织布成衣。在秋天每个月明的夜晚,院落里的纺车必定是唱起了歌的,家家户户此起彼伏。歌声与歌声呼应着,歌声与蛐蛐的叫声呼应着,更与孩子们的梦呓联系在一起。
其实在秋天的野外,我是很想寻一块石坐上片刻的。或什么也不想,就如路旁的柿树那样长久地停留下来。路细细长长,在大地上弯来折去的延伸。从这里到那里,从一片田野到另一片田野,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周围无比的安静,除了风掠庄稼的微响,除了草丛里细微的虫鸣,除了柿子树上红彤彤的柿子,除了蓝天白云,岩石、溪水,你竟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但我知道在庄稼地的深处,在茂密的苞谷地里,是有人默默劳作的。只是秋收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有风风火火的忙碌。他们已经与秋天融合到一起,成了秋天的一部分。
心旷神远,这样的说法在秋天再合适不过。人在野外,心是一定如鸟儿那样自由飞翔的。繁忙与烦恼都被远远地搁置起来,欢乐与兴奋也束之高阁。什么时候,人就成了秋天的一部分,成了山野的一部分,成了一棵草,一棵树,一块石。心既清朗,目光也是可以远望的。天再也没有尽头,山闲散地停留在目光之中,它又似压根儿就属于你的心灵,与你紧密地生长在一起。
说来说去,秋天总是入了心的。这也常常让我在走过秋野之后,往往又生出世俗之心来。我会屈指去数,这样的秋天我究竟度过了几年,以后还能拥有多少。但也只是转瞬的凡念而已,最后一想,既入秋野,就该懂得秋天的一片情怀。也便在城市的道路上,把身上的尘土轻轻一抖,把世俗的繁杂轻轻一放,直让清爽的风吹进身躯,带一份淡泊与洁静,带一份本真与善良,在自己的心头长年累月地居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