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古城
一个偶然的机会,和师君走在沈阳的一条僻静的街道。东北城市群的现代商贸物流中心,早已是高楼皆比,霓虹鳞次,僻静的窄窄的街道已找不到几条。一年中多半年的寒霜尽染,街道凛冽,路旁的白杨树沉静肃穆。路灯却还是那种老式的,放射着昏黄的光。
大概再也找不到那种木制的电杆了。
喑哑的二胡声依稀传来,天开始下雨。师君裹紧身上的风衣,竖起风衣领子。
我们加快了脚步。
雨落古城。
想不出,蔡锷将军的红颜知己小凤仙,当年是怎样禹禹独行,踅进沈阳的某条萧索的街道的。蔡锷将军拔剑南天起,屡屡化做唤醒国人的旗帜,而蔡锷将军的潸然长逝只能让亘古传奇缭绕成一缕长风。上个世纪初的沈阳城,街道冷清,寒风凛冽,偶尔有人力车踏过,“嗒嗒嗒”地在石板路上颠簸着,就那么一个清奇的女子,静悄悄地走进某个院门,不再回头。
头挽发髻的小凤仙是否曾斜倚旧墙,目光迷离?
灵魂已随将军而去,徒留婉约的寂寥身影——这里不是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亦不是肥红瘦绿的古城长安——十里长街,寒鸦呜咽,雪尽雨归。孩子们穿过雨巷打闹而去。布衣布衫的小凤仙,已然卸尽繁妆锦饰,青丝化成绵绵的思忆,穿越时空,穿越历史,与蔡将军执手伫立。
我不知道小凤仙为什么要选择沈阳作为人生的最后停留地。无史料可查,只有报纸上推测成分居多的短小消息。或是投靠亲戚,或是投奔朋友?沈阳的晚报曾报道,小凤仙的晚年形只影单,身边并无一人。大概她只想隐于市陌,空留的躯体只是形式,雨丝落下,在雨雾中空让往事飘散。
雨落古城。
游走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沈阳已不仅仅是一座城市的代名词,偌大个古国承载了多少苦难,也让多少伟奇儿女竞相折腰。小凤仙默默地走了,赵一荻小姐的故居还在倾吐着爱情的芬芳。上个世纪国难当头的烟云已逝,而雨就这么淅沥地飘落,诉说着一个女性的传奇与执着。
赵一荻十五岁与张学良将军的邂逅注定了一生的姻缘,青丝少女到白发老妪这个过程的转换,让人扼腕。在男性雄霸天下的时代,张将军走过了寂寞的半个世纪的漫漫长路,陪伴他的不仅仅是孤灯旧书,还有温润女子用纤纤玉手拂去爱人眼瞳里的灰尘。太阳升起来了,冰天雪地的东北依然不是家园,且留下一个个传奇氤氲着雨季。雨落沈阳,沈阳只是家乡,他乡的脚步却走不回故园。
不论是宝岛台湾,还是大洋彼岸,都印证下了亘古传诵的爱情,而等待的焦灼、可望不可即的爱人的身影,就在沈阳的雨里滂沱着、宣泄着。
生在沈阳,长在沈阳,方知东北平原肥沃的土地将古城养育得圆润丰腴,冬日多雪,春夏秋恰到好处地落雨。郊外的庄稼节节拔高,城市在时光的手尖递媾,在雨中显得异常圣洁。
我可能永远都读不懂小凤仙和赵一荻。雨落古城,她们沉淀在两个伟男人的琐屑生活中,也正因为这样,她们风华绝代,哪怕在黑暗的岁月中,甚至黑暗潜伏在人类中间以及每一个人的血液中。
雨下大了,我和师君快步跑在沈阳已不常见的窄窄的街道。在昏黄的路灯下,小凤仙和赵一荻就那么渺渺地坐在南方青藤编织的藤椅上,遥想着北方孤寂的雨丝。思绪的漂泊中,时时感觉着雨的冰凉,以及雨水发出的细致的颓丧和忧伤。
走进极致,之后就是事物的虚无,也就是事物的终结。沈阳这个城市就那么招摇着,让奉行东方精神的人们获取着心灵安宁的快乐。
雨落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