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坡干枯的茅草
那坡干枯的茅草
作者:山沟水
我被分配到一个很小的乡镇,具体怎么小,我当时也只是听说,搭上一辆山村面包车,带着一个蛇皮袋子,便奔赴了新的工作岗位,一到才知道小乡真是小得不得了,只有一幢办公楼和一幢住宿楼,坐落在半山腰上,山后是一片干枯的茅草,右边是几棵高耸入云的枫树,前面是一个很勉强的球场,球经常滚到山下去。
我被安排到集体宿舍居住,小小宿舍分上下铺共居住着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领导。睡觉时有打电话聊天的,有开着小灯看书的,还有打呼噜的,刚到时一点都不习惯,难以入眠,一段时间下来,才慢慢地适应。小乡工作不多,由于当地群众很友善,基层工作很好做,那时主要是发展桑蚕业,我和一个叫哥年的老同志负责其中一个村的养蚕工作,看着别的村陆续确定了养蚕的张数,我急得要命,而哥年却不紧不慢,说不怕,那点工作小意思,就像打落的,叫我去他那里煮饭吃,由于小乡缺水少电,哥年是生火做饭的,没有电对他造不成影响。后面他写了一张纸条叫村干带回去,第二天便落实了任务,搞得自己原先的紧张样而不好意思。工作好开展,大家闲暇时间多,哥年那里便成了大家玩乐,混饭的好地方,人多时有十几人,哥年有两个小孩上大学,生活很拮据,但天性大方的哥年还是生火做大锅饭,每个人都不好意思多打饭,勉强吃吃后就开始打扑克,谁输谁就猫着打,不给坐板凳,我水平比较低,经常一猫就是半夜。
当地群众很友好,特别是逢街天,一些乡亲便时不时拿些腊肉,米酒来到干部家做午饭吃,哥年那里经常人来人往,没地方坐便坐在床上,床上总是不经意间便坐了五六人,大家有说有笑,这个谈卖了多少蚕茧,那个谈水柜装了多少水,不用去调查,便可写成汇报材料。我是刚参加工作的,村干部对我特别关心,经常把村里情况说得清清楚楚,哪家怎样,哪家工作怎样开展,让我做起工作了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做好一项工作。我负责的村要修一条屯级公路,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几个老头子到乡里找我开会,商议修公路的事,我刚从学校走出来,什么都不懂,他们便把怎样丈量土地,怎样规划路线一一商量出来,我看了地形地况之后,画了条线路,经过他们争执互骂,几个老头子最后把路线,经过土地确定下来,乡长看后叫我组织开工,我到村里组织召开群众大会,会没开出什么结果倒是吃饭时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第二天醒来才知道,群众工作群众作主,打炮眼的师傅已经动工了。由于炸药管理得很严,群众不能乱领,我每天分两次用摩托车拉炸药到工地,由于按人口分工到户,一到工地,群众便互相哄领炸药并对骂,都是一帮老人家,我不能说哪个不对。半年后,在一片吵闹声中,一条标准乡村公路修好了,我虽然受了很多委曲,但看到群众乐开了花,心里所有苦楚一扫而光,多年后,每每那里的群众见到我,都会对我表示感谢。
小乡的生活很艰苦,由于缺水,洗脸经常是半盅水刷牙半盅淋脸巾,一到下雨,锅碗瓢盆齐上阵,接装从楼顶流下来的雨水。煮饭成了大问题,领导家条件稍好些,一到吃饭时间,大家都到领导家门口转悠,有的没待开口,便走到饭桌旁边,幽默的领导提议大家实在没水可以买矿泉水煮粉。一则消息要撤乡并镇,人员去向没提及,听说部分人要下岗,搞得大家人心惶惶,都不希望撤掉自己的乡镇,或许是小乡太小条件又差,所担心的成了现实,小乡撤了,人员陆续分流到其他乡镇部门,曾经热闹的政府院内冷冷清清,两盏门灯也只亮了一边,当地的群众非常舍不得自己的人民政府,一个年轻小伙看到政府的门灯只亮一边,说感觉心痛。我也被分流到了新的单位,条件好了,哗哗自来水从没停过,下班后大家各自回到家中看电视、上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下班无聊挤在小院打牌聊天。
一晃近十年,再回到已不存在的小乡时,我们原来居住的集体宿舍已改做了猪圈,办公大楼门房紧闭,球场上长满青苔,只有山后那坡茅草依然飘零在山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