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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自行车

作者: 宋扬2023/08/05情感短文

父亲的一生拥有三辆自行车,虽然他只骑过两辆,另一辆是被他推着从区镇邮电所领回家的。

三十年前,父亲是邮电所的临时邮递员,自行车是单位配发的,三年一更新。父亲非常珍惜和他一起早出晚归的老伙计,用了三年又三年,六年时间节省出一辆新车。记得新车被推回家那天,父亲小心翼翼地清洗掉新车轮胎上的泥土,又用布擦干,给车的螺丝、链条上抹好黄油,最后用绳子把新车吊起来,挂在堂屋的墙壁上,“束之高阁”。有几次,邻居想借父亲的自行车去县城,一看自行车被父亲当“神”一样的“供奉”着,借车的话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邻村有个走街串巷的兽医,想买父亲这辆“邮电专用”自行车,最后车价加到了400元,可父亲仍不为所动。要知道,当时父亲的月工资才120元。有人说,宁舍三个多月的工资,也不卖一辆自行车的父亲“傻”!可父亲就是舍不得。那时,一辆普通的自行车200多元,照他每天六、七十公里的骑行里程,两年的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剩下哪儿都响了,可“邮电专用”是自行车行业的金字招牌与实力担当——就像父亲的那辆旧车,钢架板扎,三年跑了几万公里,除了换过几副链条,补过几次内胎,其它啥毛病没有。

多年后,读到余秋雨的《信客》,在电视上看到云南邮递员溜索过澜沧江的凶险,我才真正明白做邮递员的辛苦。那时,家乡的乡镇公路还不是水泥路、柏油路,父亲每天要把报纸、书信从区镇邮电所送到区镇下辖的6个乡政府,土路崎岖而漫长。父亲的那辆旧车和父亲一样吃了不少苦。农民不怕一身灰,最要命是雨天。泥巴塞住了链条,卡住了护泥壳,骑几十米就得停下来剁泥巴。有时实在骑不动了,父亲就扛着自行车走。有一次,因为雨大阻挡了视线,父亲连人带车被一块横亘在路上的石头绊倒了,摔得浑身是泥。

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惹了祸。班主任通知我请家长,我硬着头皮告诉了父亲。父亲骑着那辆无比威风却让我觉得颜面尽失的自行车来了学校。我心想:父亲还不如走着来。因为我的好多同学都住在镇上,家里都有“屁股冒烟”的摩托车。父亲的艰辛,又岂是年少不懂事的我能体会的呢?现在想来,年少的自己就是虚荣心作祟!

后来,我参加工作,在城里安了家。十年前,我开车将父亲接到城里定居。离开老家那天,父亲想把他精心呵护了一辈子的新车也带进城,可是我小小的汽车后备箱又如何放得下?父亲想把车卖给当年的那位兽医,可人家早换了小汽车。父亲一狠心将心爱的自行车送给了老家的一位亲戚,父亲说:拿走吧,总比让它无人爱护,落满尘土、腐烂生锈的好。自行车送人后,父亲伤心了好一阵子,他说像送走了自己照顾不好的孩子。

前天下班回家,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我远远地望见父亲正骑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手自行车进小区大门。那是一辆精致的赛车,小小的一辆,远没有当年邮电专用自行车高大威猛。车上的父亲佝偻着背,也不再是那个脊背挺直、能撑起整个家的强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