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苦涩

"五一"本就是劳动者的节日，而今年的劳动节又着实让我这曾经的劳模火了一把。

这不，花光了一个月的退休金不算，还让我被烟熏火燎了整整五天，光护袖和围裙就换洗了三次。

四月三十日下午，一家祖孙三代十口人便齐聚一堂，尽情享受起天伦之乐来。让我这个原本清净冷寂的农家小院，一下子变得欢腾起来。

吃过晚饭，太阳还懒洋洋地挂在树梢上不肯下山，院子里就热闹得跟迪士尼乐园似的。骑童车的，踢足球的，打羽毛球的，荡秋千的，玩手机的，吃水果的，喝饮料的，让本来就不大的院子显得太过拥挤。

居高不下的噪音分贝，吓得圈养的鸡鸭缩在窝里，连头也不敢伸出笼外。唯有那只不识趣的小黑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追逐在孩子们身前脚后，欢快地蹦跳转悠着。

过了好一会，院子里的闹腾场景渐渐地融入了暮色，孩子们带着满头大汗开始转移，退潮般闪进各自的房间，闯入属于自已的另一个世界。

刹那间，楼上楼下，书房卧室，纷纷亮起了灯光。空调机、电视机、电脑、空气净化器等相继启动，火力全开。

我和老伴却一直规规矩矩地呆在厨房里，忠心耿耿地坚守着现在唯一还算得上称职的岗位，尽心尽力地清理着餐桌和灶台上杯盘狼藉的战场。忙得不亦乐乎，汗透衣衫。当我接力赛似的收拾好锅碗瓢盆，回头一看，老伴却不见了踪影。

"咦，老太婆上哪去啦？"出于关心与好奇，我急忙来到院子里，借着屋内窗户玻璃透出的微弱余光，我发现了老伴佝偻的身影，只见她躬着微驼的老腰，在院子里缓慢地移动着，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近前一看，我才知道她一只手执着灶堂里拨火用的火钳，一只手拎着个垃圾桶，细心地检拾着地面上的抽纸团、瓜皮、果壳。

一边收拾，嘴里一边不停地唠叨着："这些孩子们哪，尽顾着吃呀玩的，谁也不想收拾收拾，把个地面搞得跟垃圾场似的。"

听她的口气，好像是对孩子们很不满意的发泄，其实不然。因为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那模样就跟弥勒佛毫无两样。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老伴才发现我站在廊檐下注视着她，便不客气地发话说："老头子，再去拿个垃圾桶来，帮我把地上的饮料瓶和易拉罐集中集中，到时候也许能变卖几个小钱。"

听了老伴的吩咐，我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这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矿泉水瓶、果汁瓶、酸奶瓶，还有印着外文字样的易拉罐。有喝空了的，有喝剩一半的，还有刚开盖一口没喝的。再看那檐下的石桌上，更是让人揪心。装"车厘子"的包装盒，装"弥猴桃"和"芒果"的纸袋，占据了桌子的一半；边上的一只塑料果盒里，还有不少吃剩的，插着牙签的芒果块，竟然和果皮壳混在一起，真像是天上的孙悟空偷吃王母娘娘蟠桃后留下的杂乱现场。

看到这一切，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些水果听说价钱昂贵，虽然不是我用真金白银买来，但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孩子们自己花不菲的代价网购来的，怎么就毫不心疼地肆意浪费呢？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

倒是老伴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快，反而比我看得开。她蹒跚着走到我身边，嘿嘿地笑着说："老头子，别拉着个苦瓜脸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家的孩子还不都是一样啊，他们花钱如流水，天天搞网购，不管好与差，统统往家背，满意就吃用，不满意扔进垃圾堆。今天咱俩也忙累啦，口干舌燥的，他们吃剩下的，正好让我们也尝尝呗。"

说完，老伴翻出一瓶喝剩一半的饮料，大口大口地喝起来，还不时地用牙签挑一块芒果肉块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看那样子活像三天没吃过饭。

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老伴根本不是饿了，而是舍不得把孩子们吃剩的东西扔掉啊。可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就算她是一只无所不容的垃圾桶，也根本装不下孩子们每天吃剩的食物！更有甚者，即使她卖掉收集半年的瓶瓶罐罐，也不够买一两斤车厘子和弥猴桃呀。

就这样，我们两个忠于职守的老公仆，黙默地坚守了整整五天。直到五月五日下午，玩兴未艾的孩子们才纷纷钻进各自的小车，分道扬镳了。当三辆车相继滑出院子，在孩子们的道别声中，我那老伴的脸上依然挂着慈善的笑容，她一只手不停地冲着小车挥动，而另一只手却偷偷地伸在身后，不断搥打着早已麻木僵硬的腰背。透过她满脸的笑意，我不难体会到她心头的无奈与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