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

年底指的是逼近年的这段时间，在我们那都这样喊。

见庄子里外出打工的男人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女人不在地里滚爬，拾起了笸箩里的针线活，街上零星着追跑的顽童，年关大概就快到了。

家里冬天多风，天气干而冷，雪倒是下的不勤。庄子里家家户户生了炉火，一家人凑齐，因天冷，就团坐炉旁，或煮茶闲谈，或拾掇零活，倒是乐趣丛生的。屋里的炉子自从燃起时就不再灭了，晚上，家里老人在炉膛里撒些碎炭，或是渣子（隆冬，庄里人家大都用淤泥、炭、水混在一块，以铁杵捣之，晾干，谓之渣子。这是省炭之法）糊在炉口，洞三四小孔，导气用，炉膛里的火就氤氲一晚。翌日，用火锥捅下，添新炭，以炉盖盖之，未几，炉膛呜呜然。屋内复暖如初。

守在屋里自然熨帖。但逢暖日，阳光普照，风歇煦暖。男人或三或五，围成一团，凑于北墙下。或谈稼穑，或谈女人，兴致高时，取出口袋里的手，比划乱舞，或有妙语出，大笑群欢。女人则手揽针线杂活，寻二三亲旧姊妹，凑于一家，闲聊农事，亦多欢声。

老人自然闲不住，身子裹得臃肿。头上裹了青灰的方巾，或是戴了厚厚的棉帽，院子拾掇，胡同扫尘，火屋（厨房）擦洗……凡零碎细活，老人一一清理，虽动作拙笨，但时日冗长，年至，院子、胡同、火屋净洁爽目。孩童学堂回来，书包一扔，杂食些点心、果子，伙伴几人凑成一块，或捉迷藏，或打纸包（有的地方叫元宝，儿时常玩的游戏，纸折成方形，置于地，打，翻为胜），或取拆解的炮仗，燃香顿响。硝火味道大约就是年味了，胡同里炮仗声起，自然妙趣横生。

年底，庄子里男女老幼各守着自己的乐子。太阳东升西落，人日作夜息，小村庄里也在演艺着万物轮回。

屋后堆的老高的柴草，年底就剩了薄薄的一层；火屋里崭新的灶王爷，到年底就变了灰头土脸；墙角空空的浅瓮里，到年底就吞满了炖肉……空气弥漫硝火，屋里变得拥挤，身上换了新衣，脸上挂了积了一年的笑。走在乡间小路上，凡是入眼的景都是那么喜人。风吹得世界有些冷，可置身于这田野乡间，心暖。

当一个爆竹炸响在我身边时，这才猛地意识到，哦，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