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絮池塘淡淡风

芦絮池塘淡淡风

蚌埠七中 杭法刚

她比我早两年来到那所学校。我来的时候，她已是教毕业班的骨干教师了。好班的学生带着（成绩好的学生分在一个班），学校领导宠着，几个狂热的小伙子追着，心里真是美滋滋的。我们就住隔壁，门连着门。屋里是用三合板做成的简易的隔墙，上面的山墙还是相通的。她备课或批改试卷，翻动纸页的声音，我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学校地处郊区的农田当中。冬天，屋里老鼠很多。小老鼠有时从她那边拉着东西往我这边跑，有时从我这边拉着东西往她那边钻。于是，她就喊：“哎！小老鼠跑过去了！”我一般不作答，只是拿着火钳，满屋子追打。追得太急，小老鼠就会从原路返回。接着，就能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就像是在田间的小路上，突然踩上一条水蛇那样，失魂落魄。我心里美滋滋的。

宿舍的后面，有一个大池塘。四周长满茂密的芦苇。芦花开的时候，花絮就好像是长了心思的冬日飞雪，飘进她的屋里，也飘进我的屋里。往外打扫花絮的时候，我就放在门口。风一吹，花絮就跑进了她的屋里。于是就听到她在咕哝：“刚刚才扫过，怎么又进来了？讨厌死了！”我躲在屋里，笑不吭声。心里又美滋滋的。

学校没有自来水，有一口几十米深的水井。往上提水，须拉很长的绳子，极不方便。学生都在学校的时候，用水也极为紧张。因此，衣服只能到宿舍后面的池塘里去洗。冬天，池塘里水少，塘边的水浑，我就把薄薄的冰打开，卷起裤子，下到池塘的中间去洗。她就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一脸的疑惑，好像在骂我神经病。等我搓着冻得红红的手，把衣服凉完了以后，她便跑过来，悄悄地问：“塘里的水凉吗？”我就悄悄地告诉她：塘里的水，温乎乎的；塘中间的水，清亮亮的；塘底的泥，滑溜溜的；塘里的小鱼还吻我的脚指头。等到下次再洗衣服，她也下到池塘中间去洗。结果，脚被池塘里的芦苇茬戳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我心里很后悔的。

郊区的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农忙的时候，学生要给当地的老师家帮忙。那年午收，我们班的学生被分到她家。由于我指挥的失误，学生用架子车拉麦子，把车子弄翻了，那焦黄的麦穗全被揉掉了，黄亮亮的麦粒也撒得到处都是。她跑过来只问是否伤及学生，却不大管麦子的事。当时我怪感动的，也很难为情。

之后的几年里，我们都托亲拜友，挖空心思的往城里调动。她走的那天，我就在屋里。她收拾东西的声音，就像村民做饭前用铲子刮铁锅那样，阵阵刺耳地钻过来。我点着一支烟，呆呆地坐在桌前，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做，心里烦躁极了。那天，没有小老鼠跑过来，也没有花絮飘进来，我的心空荡荡的。难道托小老鼠拉过去的那封信，她没看到吗？

再见她，是到她所在的市里的学校参加自学考试的时候。人瘦了许多，面容也很憔悴。听别人说，她嫁给了一个工人。他的工厂效益不好，下岗在家，无所事事，经常和她吵架，有时还动手打她。为此，她经常迟到、请假。学校领导已找她谈过几次话了。我听着心里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