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寒日暖煎人寿
生命如舟,驶向你我熟悉而陌生的生命领地。
没有购票的拥挤,没有等待的焦躁,在既定的路线上,在固定的轨迹里,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缺席这次旅行。
不必讶异,不必惊喜。这是诗人的诗句。在生命河流的柔波里,谁又不是偶尔投影在她的波心里?多少人因为暂时的停驻而喜出望外,欣喜不已;又有多少人因为不能一沐芳泽而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可是,我们只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吹的风的搅动下,路经于此,偶尔离下的痕迹,偶尔拥有的经历,它比雪泥鸿爪还要飘忽,它比羚羊挂角还要空灵,对此,我们又有什么可以讶异、懊恼和惊喜的呢?
在生命之河里,我们都是毫无遮掩的孩童。
我们有幸,在短短的岁月里,曾经化作她臂弯里的那株青荇。或妩媚招摇,或平淡舒展……感谢存在,让我们一起享受了生命河水的洗礼。
可是,如果没有,就是我们的不幸吗?水草可藏鱼,腐草能化萤。谁能说在水底幸福的招摇就一定会强于在夜色中化为星星之火呢?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李贺,在他短短的生命旅程上,有没有感受到月白风清?有没有感受到神清气爽?也许湍急的河流无法读懂他才气横溢的诗文,也许狭窄的河道无法容纳他汪洋恣肆的才情,于是,当别人泛舟而行、踏浪而歌时,他却早早地上岸,只留下浪花一遍遍、一年年反复吟唱他的诗篇。
“生年不满百”,这是我肯定有的;“常怀千岁忧”,这是我没有的。我想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眼前的波浪,脚下的起伏都已经让我惮于张眼、怯于开言,又何谈千年之后的烦忧呢?“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是哲人的自诫,还是庸者的自慰?也许,当波涛翻涌时,心里的纠结早已经化成了生死间选择的两难。
彼岸花开,正如那吹皱一池春水的春风一样,又关卿何事?荒台已然更加荒芜,红叶已经更见鲜红,在亘古不变的落日前,他们恰当地老去与重生。古道之上,走来的是早已不复年轻的凭吊者,路边白杨,风来如泣,在秋风古墓前,有为增感慨,无事亦凄凉,凭吊者哭诉的何尝不是他们自己?
安睡于坟墓中的人,或无疾而终、寿终正寝,或突遇横祸、撒手人寰,或常年卧病、一朝而去……然而无论何种原因,人世间的纷纷扰扰现在已经与他们了无瓜葛,冯梦龙说“千金难买亡人笔”,如果真有死去活来的人,他们能否著书立说?死人书里又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使生如夏花,使死如秋叶,诗人的追求自然带着诗意的色彩。然后,更多的时候,其实是生如秋草,死如冬叶。
无论生如何热闹,其实背后谁没有难言的苦痛?无论死如何凄凉,可是背后谁又没有皈依的解脱?
日暖月寒,昼短夜长。不必感叹生之短暂,也不必悲嗟死之凄凉。“生年不满百”“他人亦已歌”是自然的现象。生者如草,命若琴弦。骂声鞭影,正如那灯影桨声一样,皆是两岸不变的风景。迷于此,忘于此都为一痴,都是一枉,都是一妄。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留下的只是在河中沉睡的沙砾,起伏的浪花,有时能搅动起它们,在河水中泛起些许的颜色,然后,然后一切终将归于平静。在静如镜面,滑如绸缎的水面上,过往的岁月层层叠加,叠加成一首没有歌词的小曲,在野老口中轻轻哼唱,在牧童的竹笛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