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

2012年11月11日前一天，我从墨尔本飞回黄山国际机场已是深夜。黑乎乎只有航站楼发出点点光，惨白惨白的。

经过安检门的时候，老远就看见秦岚在候机区昏昏欲睡着等我，我顿时眼泪就下来了，我轻轻的叫了一声“秦岚”，然后秦岚在看到我后冲上来抱着我就哭。我们俩就那样抱在一起一直哭一直哭。完全不顾周围少得可怜的旅客异样的目光。

我说，秦岚，他留在墨尔本了，他说他不爱我了，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华侨的女儿，可以帮助他在澳洲开创一番事业。三年了，他还是抛弃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岚，我失恋了。

然后秦岚红着眼眶大声骂。丫的，我要废了他，畜生不如，当初我就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一直不让你和他走，是你太固执了。

秦岚永远改变不了这种性格，就是从小到大一直充当我的保护伞，遇到我受欺负，总要出来替我出头。就这样从小学一直到高中。

再一次听到这样的关心，突然觉得自己回到当初未曾离开的时候。

然后我们又痛哭了一场。

是吧，也许是我一直都太固执了，所以到最后总是让自己遍体鳞伤。

三年了。三年过来，我真的变化太多，以前的穿着很清新，牛仔加帆布鞋，还有一头乌黑的直发。而如今呢，我烫了微红的卷发，涂了口红和眼线，穿着阿玛尼最新款的衣服。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秦岚也与当初不同了。她脱去稚气，变得更加的成熟，但却永远没有妖冶的打扮，画着淡妆，穿着职业装。

秦岚是我最好的同学，也是最好的姐妹。我们两家邻居，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吃饭。我妈经常说秦岚应该是我家的女儿，应该和我是双胞胎才对。

但是杨俊出现后我们就没有那么腻在一起了，高中毕业后我去了澳洲留学，而秦岚留在黄山学旅游。

三年前我离开这里，秦岚哭着不让我走，最后我还是毅然决然的飞去了墨尔本，三年后我遍体鳞伤的从国外回来，还是秦岚来接我，我们也还是哭着。

人生总是充满这些不可预知的戏剧性。当初我走的时候对她说，再回来时，我应该是一家三口了。

她说，你会后悔的。

是吧，正如秦岚说的。如今我一个人灰溜溜的回来了，这般狼狈。

憧憬的和现实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么多年你在外面跟着他肯定吃了很多苦吧？秦岚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我笑笑，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是说刚到墨尔本时，我和他蜗居在一间十几平米的烂尾楼里，还是经常陪他吃泡面挨饿，亦或是每天早上很早起床去几里地外去担水。

那段时间我经受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考验，虽然很苦，但是很开心。我脱离了父母，终于和我爱的人走到一起，远赴他乡。

我曾无数次闻过自己后悔吗，但是我想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吧。

只是当生活变得好了的时候，当他成为项目经理的时候，也当我穿上各种名牌，用各种化妆品的时候，我们最终还是变了。

他爱上了别人，而我不愿意去争执。然后我买了机票，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国。

就这么简单。我没有说话，应该怎么说呢。这三年我经受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

爱情在物质面前，在金钱面前，在一切关乎自身命运面前都可以变得将就，永远没有说话的余地。

秦岚见我没有说话，望了我一眼。然后说。你真的不打算回家住吗？叔叔阿姨知道你今天回来的。

我摇了摇头，说。秦岚，让我住在你这里吧，我没有家人了。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我曾伤害的人。

当初我离开去澳洲的时候，爸妈一直是反对的。当我离家出走，奔赴机场的时候，爸爸一气之下高血压犯了住院，并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从此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我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虽然在墨尔本的时候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爸爸很想我，让我回家。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过爸爸说一句话。

我们父女俩性格都很像，从来都是那么固执。

我说，秦岚，你怎么不回家住啊。

秦岚没有说话，车窗外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我突然就觉得她这三年经历的不会比我少。只是我不能理解那种神情里除了悲伤还有多少东西。

回到秦岚住的地方，已经十二点多了，秦岚去弄宵夜，我一直在阳台看夜景。看这三年我们改变了多少，而这里又改变了多少。

黄山的夜景还是很美丽的，三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新世纪广场那边。烟花灯节，我曾和秦岚一起在那里看花灯，然后也就是在那里邂逅了杨俊。

烟花总是一场梦魇吧，虽然耀眼的美丽，可是却总会留下逝去后的了冷清。那种感觉真的如窒息般的难过。

是啊，那个让我如此疯狂，如此不顾一切的男人呢，到最后还不是负我而去。

秦岚出现在我后面的时候，我正在抽国内进口到澳洲的520。看到秦岚后，我尴尬的笑笑，然后准备熄了烟。

你到墨尔本后还吸烟么。

秦岚没有望着我，而是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

很平静很平静的，似乎让人觉得不是秦岚。

我笑了笑。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因为好奇，偷偷躲在厕所里抽烟，抽了一口眼泪都出来了。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烟让人如此难受，还是有那么多的人迷恋。

后来我慢慢习惯了那种味道。只是听说烟是消磨时光，打发寂寞最好的解药。

我想，那的我是有多寂寞。

寂寞成灾后，到如今只是剩下难过。

秦岚突然回过头说，还有烟吗？

我诧异的点了点头，递了过去。而秦岚熟练的点着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知道秦岚讨厌抽烟的，对烟味很敏感。有一次我躲在厕所偷偷抽烟，尽管烟味很淡了，可是秦岚还是闻到了，以至于最后我们再也感受不到当初的那种纯真。

很奇怪是么？秦岚回过头来潇洒的吐了个烟圈，望着我。

我点点头。我本以为回来后秦岚会慰我，会告诉我，我会画个圈圈诅咒他的。还是每天画一个的。

你难道不奇怪我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怎么会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吗？秦岚说。

我还是点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知道三年里有我太多不了解的过去。

我爸爸因为贪污被判了十二年，只是一年他就在牢里自杀了，妈妈因为这个精神分裂再也没有离开精神病院。而我是他唯一一个女儿，我必须承担了这一切。我辍学在酒吧工作，后来被一位富商包养了。他替我还清了债务，并买了这户高档的房子，还有一辆车。就这样。

秦岚说的很平静，似乎在讲述别人的遭遇。而我，这最好的姐妹，三年来对此一无所知。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在阳台站着。

11月11日，光棍节。

黄山的早上阳光总是这么的明媚。明媚的可以洗刷昨夜留恋不去的悲伤。

当秦岚把衣服抛给我的时候我还在看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在墙壁上，明明灭灭。

江琪。秦岚坐了下来。今天我们高中聚会，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吧，他们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秦岚突然低下头直视着我。

江林飞也会在的。她说。

我突然就难过了。江林飞追了我三年，我一边说我喜欢他一边利用他帮我做了一件件至今让我无法释怀的事。而在高考后的第四天我随杨俊离开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突然觉得很讽刺，我失恋在光棍节的前一天，然后在这么一天去面对那些被我伤害的人。

我说，我不想去。

既然回来了，你终究会面对的，不是么？在你离开的那天，江林飞联系不到你，他来找了我，当我说你和另外一个男人离开这里了，他愣了，然后不停的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看了心里真的很难受。在之后的那么长时间里他见到我就问，琪琪回来了吗？我的每一次摇头都可以看到他眼里的失落，最后我真的好怕那种感觉。

江琪。秦岚说。你伤害的人太多了。

是啊。我说。我终究会面对他的，也终究会面对大家的。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去面对，是说过去年少的无知，还是说我一直不曾爱过你。

聚会上再见那些老同学时真的感慨时光走的太快。三年时间，很多人早已不是一个人了，男朋友或者孩子。

而对于我，大家总会说。琪琪回来啦，怎么没有和男朋友一起。

而这时秦岚总会替我挡着。

她还是单身啦。呵呵，走，我们喝酒去。

我其实喜欢这样的聚会，多年以后我们相聚，可以诉说那些不在对方生命里经过的事。而现在我开始讨厌我曾经喜欢的这种聚会，虽然光怪陆离，但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我再也不能说，嘿，好久不见啦。

我躲在角落里低声告诉秦岚。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有点不舒服。

我只是没有告诉秦岚，我只是想看看江林飞，我想看看他好不好。仅此而已。

当我们离开时江林飞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便释怀了，在他的身边紧紧靠着一个女子。

他看到我后，走了过来，身边那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扭着小蛮腰挎着他。

他站在我面前，笑笑说，小琪啊，你终于回来啦。

他总是习惯性地叫我小琪啊，后面总是加一个啊字，拖得长长的。

我笑了笑。

昨天刚到的，是啊，我回来了。

当初你不辞而别，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回来了呢。

他说着离我越来越近，现在的他身上我再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宠溺感。

他身边的那位开口了。

林飞，这是谁啊？

她是我的同学，一直欺负我欺骗我的同学。我还记得啊，三年前我在机场的候机大厅睡了一晚，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啊。

他用玩味的口吻说着。

够了。秦岚突然站了出来。拉着我说，我们走。

大家好奇的聚集过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走了。

我就这样被秦岚拉着在大街上跑，却始终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是不是我习惯了受伤就变的麻木不仁了。就像一只刺猬，将自己蜷缩在保护自己的刺里，百毒不侵。

很久很久，我说。秦岚，我不应该逃走的，失过恋的人总是要学会勇敢一点。

然后秦岚很惊讶的望着我。

那一晚上，直到秦岚在大排档上喝了几乎一箱啤酒，我才知道太多我离开后发生的事。

秦岚的爸爸是国企干部。三年前我离开的时候秦岚的爸爸就被查出来贪污腐败，然后在家里搜出了大量的现金，一夜之间秦岚和秦母变成了反贪局天天访谈的对象。

秦岚一面喝酒一面说。你知道那种生活吗？感觉天塌了，什么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和妈妈没有自由，时时被限制，不许离境。

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爸爸是在探访室，隔着一块玻璃的距离，我却始终摸不着他。他变得老了很多，头发也花白稀疏了很多。我真的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最后会是这样的样子。你知道吗？他在电话里说这一辈子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你们母女。我说爸爸我和妈妈都等你呢，我说过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出了监狱以后，我在门口哭了好久好久。

可是没有想到短短三天后，警察通知我。我的爸爸死了，留下一万字的悔过书，然后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

我是在殡仪馆里看到他的，很安详很安详。我哭着喊他，可是被警察拉着。他们都说我贪污犯的女儿。然后没几天妈妈也疯了。我们家就这样散了。

你知道吗？

秦岚突然抬起头来。

其实那之后我就没有家了。我没让叔叔阿姨告诉你，我想你在那里会有个幸福的家吧，至少我们小时候约定的都要幸福，然后买一座房子，挨着住。可是现在我们都没有幸福。

我开始努力的赚钱维持自己的生活，可是我突然的发现我没有了家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连工作也找不到。然后我就去了酒吧，当起了陪酒小姐，赚钱还要维持我妈的医药费。日子难过的时候我甚至吃不起饭，只能挨饿。琪琪，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吗？

我抱着她，我说秦岚，我们都曾那么不堪过。

我后来谈恋爱了。秦岚笑着说。我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个男孩，他说他喜欢我，我说了我现在的状况后，他还是说他不在乎，他可以和我一起承担。我傻傻的以为上天终于不再这般对我了。终于有一天我卸下防备和他在一起，当我看着床上的血还没有凝固，那是那般触目惊心的红色。他抱着我说，秦岚，我爱你，这一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可是仅仅一个月，他离开了我，还带走了我给妈妈准备的五千元医疗费。我是那般的爱他啊，可是他却骗了我最宝贵的东西和我妈妈的救命钱。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信什么狗屁爱情了。

秦岚躲在我的怀里哭泣，这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经历的一切和秦岚相比真的没什么了。我说。秦岚，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吧。至少我们都还在，至少我们都不会再去相信什么爱情。

你不懂。秦岚喃喃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真的，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那夜，直到很晚我们还在大街上唱着闹着，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深夜。

我扶着醉了的她回到床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午夜的电台总是有那么多然人难过的歌。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落满了悲伤的音符。

房间里特别安静，秦岚突然拉着我说，琪琪，其实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十二点，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笑了笑，说，秦岚，你是折断了翅膀坠落人间的天使，总有一天你会重新飞回属于你的地方。

秦岚抿抿嘴。其实，你才是幸福的，至少你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而我，没有了。

我说，你还有我，还有你妈妈，还有我的家人和这么多关心你的人。

她说，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说，什么？

我是说。她指了指房子，然后自嘲的笑笑。就是给我买房和车的人。或许用现在的话说是包养吧。

我说，是谁？

周明。你还记得他吗？她抬头看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她。

她说，你不惊讶么？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是真的不惊讶。五年前那个因为追求秦岚被她揍的男孩子，当他捂着鼻子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恨恨地说，秦岚，我会让你哭着求我的。

她说，我在酒吧里陪酒的时候看到他的，我真的认不出来了。直到我醉了，他不顾我的抵抗，把我在包厢里……

后来他说，秦岚，我可以给你现在你需要的一切。还有你当初的一切，只是你需要陪我。他说，你自己考虑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哭着骂着，后来还是妥协了。我哭着求他，我真的需要这一切，我已经太辛苦了，我宁肯自己被别人说是小三，祸害别人家庭，也不再想那么辛苦的赚钱。

琪琪。秦岚抬起头问我。我是不是很贱？是不是很脏？

我突然的就哭了。我抱着她说。秦岚，你是最漂亮的，也是最干净的。真的。

秦岚哭累了慢慢在我的怀里睡着，我在橘黄色的台灯下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上始终紧锁着，秦岚早已不再年轻了，三年里岁月给了她太多的悲伤，却不曾让她温暖。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秦岚和我们的那些年少时光早已离我们远去。留下的只是挥之不去，真真切切的悲伤。

收音机里依然是那么悲伤的曲调。宫崎骏。《天空之城》。

日子真的很快，悲伤总是可以慢慢得被时间冲淡的，就像昨天是多么的难过，今天我们还是要坦然的接受生活给的一切。

回到黄山的第十天。我说，秦岚，我是该回去了，三年了，我总该回家去看看的。

秦岚慎慎，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然后悠悠地说。也是，你该回家了，至少你的父母还在，至少他们会原谅你当初的所作所为的。

我说，秦岚，我们一起回去吧，你忘了吗？小时候你经常说我家就是你家的，我的父母会非常喜欢你住我们家的。

秦岚愣了愣。

我没有家的。即使有，那也是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去了，自从爸爸走了之后我就说过了，再也不会回到那里了。那里，始终是我最伤心的地方。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那些过去她不愿再去触及。回忆只是会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我说，秦岚，我回去了。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们一直会在一起的对不对？

秦岚笑着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秦岚一直送我直到车站。

琪琪。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记得我还在。我们还要一起买房子，一起住对门的，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是要订娃娃亲的。这是我们小时候就约定过的。我们还要一起去青海湖去可可西里的。我要证明给你看，可可西里是有海的。

我笑着说，傻子，怎么会不在呢。我们说过的，一辈子我们都会幸福的。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没有曾经那么疯狂的心。这一次我回家之后就好好找份工作，找个好男人，安安静静的过我下半辈子的生活。

好啊。秦岚突然回过头来笑笑。我们一起找个好男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继续我们的约定。

看着她的笑，我终于明白了在经历磨难后的笑是要有多大的勇气。

上车的时候，秦岚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直到车开出去很远我还看到她还在一直笑着一直挥手，我哭着喊。秦岚，等我回来。

她点点头。

可是如果当初我读懂她的笑，细细的回味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结局就不会这么悲伤。

可惜那时的我没有。

回到家后我才感觉到那种久违的温暖。妈妈嘘寒问暖，抱着我一直哭，而爸爸什么也没有说。

我想，这是我最好的结局了吧？

三年里给我最多的温暖还是家。虽然我曾经离弃它，而它却一直没有抛弃我。

我还是像三年前在家的那种生活，似乎这三年在我的人生中便不曾存在。

秦岚家早已易了主人，每天进进出出都是不同的人。

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一个人泡面，一个人看电视。

爸爸下班的时候我还在看那些三年里没有我的照片，然后就在抽屉里发现了三年前我留下的烟，早已干枯发黄。我突然愣住了。

屋里还是有淡淡的烟味不曾散去，很清香很清香的那种。

我和爸爸谈了一次，这是我们一生中最长的一次聊天，我说了从离开家到回来中间的种种，爸爸都是细细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你还有什么打算呢。爸爸突然问我。

三年了，我真的太累了。我想在家里陪着您和妈妈。

琪琪，三年里你应该学会了太多了。不要呆在家里，出去走走吧。带着秦岚。

我慎了慎。点了点头。

可是当我打电话给秦岚的时候，电话却再也无法接通。

第二天下午再次接电话时却是公安局打过来的。他说。

秦岚死了，昨天割腕自杀的，我们尽力了，可是没有救活。

我是真的害怕了。我说，这不可能的。

电话那头冰冷地说，江小姐，请你接受现实，自杀前她烧了房子，引起了火灾，我们是在现场找到遗书和一部手机，里面只有你的号码……

我顿时懵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后来说了什么我一点没听到。

再一次见到秦岚时是在殡仪馆里，入殓师给她化了妆。淡淡的粉妆，嘴唇涂了口红，头发绾着。

秦岚走了，却还是要走的那么美丽。

我们按照她留下的遗愿化的妆。这是她留给你的遗书。入殓师递给我一封用红纸包着的书信。

红色的信封，一直是我和秦岚通信的喜欢用的信封。

我点点头，看着秦岚在我面前慢慢地被推入火化箱，我突然哭了，从此以后我变再也见不到那时的笑颜，还会对我说。

嘿，琪琪，只要我在，谁敢欺负你。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么？旁边的警察问我。我们查过她的资料。她的父亲曾经是处级干部，不过畏罪自杀了，她的母亲不久前也在医院去世了。她曾经也因精神抑郁症在医院治疗过。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我才突然明白，失去了家的人，如同失去了一切。那是要承受多大的煎熬。生，不如死。

秦岚经受住了这么多，可是上天依旧没有给她关怀。

给秦岚下葬的时候天在下着雨，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参加葬礼。周明也来了。黑色的西装。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你还是爱秦岚的吧？我说。

他没有说话，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

一年后。

我已经慢慢淡忘了曾经那些难过的事，这一年里我一个人到处去走。海南，西藏，内蒙古，黑龙江，北京。

这些，都是我和她曾经相约一起要去的地方，可是她却再也不能信守我们的约定。如今我一个人带着她的照片去这些地方，去寻找我们儿时的梦，至少这些梦是没有悲伤的。我也一直觉得秦岚在我身边，因为我说过秦岚是折翼的天使，总有一天会回到她的天堂，她也说过，她如果变成天使，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相信，这一次，秦岚再也不会失约。

我站在可可西里的唐古拉山口上，看着美丽的青海湖。真的很美丽呢。

是啊，是谁说的，可可西里没有海的。

秦岚，你看，这是多么漂亮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