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宁愿不长大,因为我们长大了
站在踏步机上,放着金婚风雨情第35集,看着耿直的老妈回光反照的那一刻鼻子就开始有点酸。生活当中也是如此,老人是知天命的,知道自己快到了天限的时候,会很怀旧的叫上自己的亲人,一圈都看个遍,之后会觉得这一辈子没有了什么遗憾了才安心离去。
那一刻,我无语凝噎,泪水仿佛被停止在嗓里中间,硬是把嗓子顶得生痛,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没有流下。我想起了一年半之前奶奶走的时候。老妈说,奶奶快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们说,娘,你的孙子回来看你了。奶奶睁开了眼睛,朝门外面望了望,很精神地望了望,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每一次想象到这个场景,仍是止不住泪水和悲伤。自从奶奶也走了之后,仿佛这悲伤是怀念的时惟一的一种表达方式。
前不久硬盘受损,失去了一些珍贵的照片。在整理所有的文件和照片的时候,整理到有一年春节弟弟拍的几张照片。那是爷爷还没有走的时候,有一天,爷爷的手指破了,奶奶给他包手指。两位80岁的人,面对面坐着,背景是破破的土墙,奶奶握着爷爷的手,用棉线一圈圈地缠着,那就是古诗里所说的执子之手吧?我想,把这些照片都好好保存下去,都整理在一起,做成一张盘。曾经美好的一个大家庭,曾经还有一个让我们都为之牵心挂肚的小女孩。
想起了很多趣事。每一次回老家的时候,都要和奶奶聊很久,她不懂现代很多的词,只会用她瘦骨如柴的手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感觉到了冰冷,心里却是暖的。有时候,父母和大伯一家都很忙,奶奶没有人说话,电视也看不懂。就会坐在公路边上静静地看行人,那么安静,仿佛一座时间的象征,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她总是很慈祥,对任何人,这一辈子没有对任何人发过火。是我见到过最完美的妻子,母亲,婆婆。是最古典最中国的那种女性。
每一次回家时弟弟总是和奶奶开玩笑。我结婚了,弟弟没有。奶奶就问弟弟,有对象了没有?弟弟就说,有,有好多呢。下次回来带过来让你看看。弟弟说,你说让我带几个吧?奶奶就笑。弟弟说,奶奶,我给你多娶几个。奶奶仍是笑,之后说,娶多了你养起了吗?弟弟说,养得起。奶奶还在笑,说养起是养起了。可是国家不让呀?
于是我们都笑了。85岁时,仍是思维很清楚,只是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罢了。
有时,在我家搬到大伯家住几天时,可能一时分不清两外儿子或是儿媳。有一次,问大伯,喜他娘去哪里了?我大伯一听这是找我妈。说问,你说谁?奶奶一听觉得自己说错了,但是可能又想不明白哪儿说错了。只是一顿,之后就问,我儿媳去哪儿了?大伯一听乐了。是呀,老大的媳妇和老二的媳妇都是你的儿媳,你一句儿媳就不用分是老大家的还是老二家的了呀。大伯说,她什么都懂。
这一辈子,她真的什么都懂,只是都记在心里。不曾表露出来。
她问过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说快了。到时候让她抱重孙子。我也曾想,爷爷没有机会抱了,至少让奶奶看一眼,到时候,到了那边,她可以告诉爷爷他们的重孙子长得什么样,好看不好看,像不像爷爷。如果是重孙女的话,她也会委高兴地说重孙女长得像孙媳,双眼皮。
可是,我让她失望了。
那一天我回到家时,看到了最后一眼,很整洁,很慈祥,真的像睡着了一样。我在一侧端祥着她,在期盼着她能睡醒一样醒来。
差不多一年半了,我却一直回避着不曾回忆这往事,因为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或许有一天,当我成为了父亲时,我就真的明白了一些事情,会在某一天的夜里,记录着从小到大,点点滴滴的一些记忆,会时不时地会心一笑,心里就不会这么悲伤了。
但是现在,我仍是宁愿在长假回家时,远远地能看见她坐在大门外的石台上,手里拿着用了几十年的拐杖,静静地看来往的车,看见客车停下,看见我下车时,很麻利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并不忘回头向院子里喊一声告诉我爹妈他们的儿子到家了。
我仍是宁愿看弟弟和她开玩笑,一次次地讨论娶几个孙子媳妇的事情。每一次她都笑得很开心,每一次她都能找出合理的理由说只能要一个。
我宁愿不长大,因为我们长大了,他们都老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