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年

我家是属于那种弃管小区，楼大多也是20多年的老楼，在这个小区里住着一位老太太。满头蓬乱的白发，佝偻的身体一米五都不到。无论冬夏都裹着一件脏的发亮的绿棉袄，腿上绑着编织袋。每天拖着个比自己都要大的袋子游走在各个小区之间捡破烂。老太太的房子是在一个拐把子楼的楼角角处用木板，纸壳，塑料袋，围吧支起来的，说是房，简直连窝棚都不如。

老太太的脾气不好，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跟她说话。听住在这里的老邻居说，老太太是外地人，家乡似乎很远，年轻的时候家里太穷，卖了两个孩子才勉强带着剩下的孩子活了下来。一路打工，一路捡破烂，还弄丢了一个孩子。后来老伴没了，说是给她留了个房子，具体有没有她自己也不知道。起初建楼的时候没看见过她，是后几年来的，来了就在也没走过，那时候老太太头脑还算清楚，没事还能跟大伙说上几句，但是腿脚不好，尤其是腰，直不起来。可能是年岁大了，是在走不动了。就在这安了家。这里不比花园小区，大家看着可怜，也没人捻她。一起跟来的还有一个儿子跟一个女儿，人都已经中年，女儿好像嫁人了，几年能来一回，最近几年也看不见了。儿子感觉有点傻，不知道被什么人带去外面打工了，走了就在没回来过。最后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老太太喜欢狗，早些年养了三四条，拉的满小区都是狗粑粑，大家劝她别养了，她不听，谁不让她养，她就骂谁。后来有坏心眼的人，把她的狗都药死了。为此，老太太哭了好多天，从那以后就不养了。听老太太说，起初她家还是大户，说媒的也给说了个好人家。但嫁过去没多久，丈夫就有病死了。夫家说她克人，把她捻了出来，回了娘家，娘家也不待见，一赌气离了家。后来认识了后老伴，人老实，就是穷。生了五个孩子。再后来又是抗日，又是文革的，颠沛流离，忍痛卖了孩子，改革开放，政治稳定了，可依旧没能改变老太太穷苦的命运。算算老太太现在也有90多了吧。

听完这些，我不禁有些伤感，正巧老太太出去捡破烂去了，我便来到她那所简陋的小房前，没有门，一个破军被用塑料袋包着就当做门了，听了刚才邻居的话，心生可怜，也就不觉得脏。掀开帘子，棚子太矮，以我的身高根本进不去，我只能将身子慢慢探进去瞧瞧。小屋的地上全是棉被，破破烂烂，看不清个数，有的露出了一大团棉絮。角落里堆了一堆衣服，想必应该是捡来的。地上还有些盆，盆里是发黑的大米饭。整个屋子一股霉味跟酸臭味，当我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突然瞄到在被子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我伸手区出来，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七个人，很明显是张全家福。看到着，我的鼻子忍不住酸了一下。

人的一生，注定坎坷重重，有的人可以扭转乾坤，可有的人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就像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太太一样，90多岁的她，各处神经都已经退化，看不清东西，听不清说话，想不明白事，处于人的本能，坚持的活着，给自己找口饭吃。可无论怎样，心中的信念，就如着照片一般，永远都不会磨灭，我突然能感受到，当时她卖掉孩子的心情，当时她老伴离世的心情，当她的孩子不在回来看她时的心情，当她孤独的以狗为伴，狗却被毒死的心情。人生太不公平，有的人80大寿儿女成群，有的活到死连个家都没有。这要怪谁，怪这个社会，怪人们的良知，怪命运，看见这样一位老人，我们那些所谓的苦难又算什么，又有什么心酸比得过生活对你的折磨。

老太太回来了，一边拖着硕大的袋子，一边骂，也许是又有什么人得罪她了。她来到小屋前，看见我站在那，手里拿着她的照片，一把抢了回去说了一句什么，带着口音，我有些听不太清楚。我想她是在说，这是她的命根子。

短暂的假期结束了，我飞回到工作的城市，繁忙的工作让我忘记了这位本就不起眼，甚至让许多人厌烦的老人，去年春节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座小窝棚不见了。妈妈说，刚入冬老人就去世了。我说，也90多岁的人了。妈妈却摇头，不是老死的，好像是吃坏了东西，自己又不知道看病，硬病死的。听完我的心又疼了一下，想起了那盆里发黑的大米饭。她的儿女没有来吗？我问。一个都没来，发现的时候人都死两天了，就在她那窝棚里，也没人愿意靠前。打了殡仪馆电话，直接拉走了。随后那窝棚就被拆了。听好信的人说，那老太太的腰是折的，身上全是冻伤，也怪可怜的了，人这一辈子啊！说着妈妈走向厨房给我端来热乎的饺子。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只想说，如果你看见，或遇见这样的老人。麻烦你给她口热乎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