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冷暖自知
风吹枝头,落叶点点。
散淡了枝头一季等待的殷殷,断折了离别欲语难诉的切切。记忆中的昨天,到如今,唯留这一枚黄叶于黄土地上脉脉仰望。
还好,依旧有花在瑟缩中抖颤。女子心怜,移步,轻掬落蕾。纤巧的手,拨开紫的花萼,粉的花瓣,终于遇见了那黄的花蕊。原来,花儿也可以这样的开放!
微笑,是心底深处的甜蜜;雀跃,是遗忘了年纪的轻盈。一个,两个,三,四……星星点点的落蕾,密密挤挤的攒在女子手中。案头的毛在起落间勾画了粗犷的枝桠。之后是剥开花萼,花瓣,花蕊的细腻。轻轻地,轻轻地放下,那一朵朵的秋花,就这样绽放在宣纸上。深秋,摇摇曳曳挤进斗室的案头,暖了离人的泪,温了相思的寒。
雪小禅在《自画像》中写道“如果我给自己一幅自画像会是什么样呢?如果在早年,我一定画成一个白衣飘飘不染尘埃的仙子状,一点烟火气息也没有,但是现在,如果我画,我会画成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神平和淡定,有喜有忧,有疼惜有慈悲,有人世间的朱红,亦有人世间的雪白。”
问,如果换女子,画自己,怎样?早些年一定是红尘之外的飘摇仙子,而今,一定是红尘帐中的村姑厨娘。
年轻时,明白山外有山,水外有水。身在这山,念着那山;游在这水,弋在那水。恨恨之外,总认为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渴慕着,红尘之外的那个境地,无是无非、无欲无望。以为所有的错都是环境的熏染。听一曲《苏三起解》,念一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总认为,千回百转之间,字字珠玑玉缘。这周遭的爱恨情仇不如戏里来的真实。即使明白人生本是入不得戏,却生生的白日坐着入戏的梦。梦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而今,知道了,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只不过此山不是彼山,此水不是彼水。唱一曲《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泪落之后长叹,因果来来回回的转呀转,因中有果,果中有因。饥寒交迫是你该受的,荣华富贵是你该享的。黑不再是黑,白不再是白,一串灰色从天而地,间或点绣着灿烂的朱红,明丽的雪白。这日里的爱恨情仇就是一出折子戏。有泪、有笑、有哭、有乐。只不过所有的情感都折了一个弯,更凝重、更厚实。不说不等于没言语,不言不等于没念想。
一块蓝色碎花头巾,一袭淡色碎花布衫,一款宽大的镶边黑裤,是日子最深处的女子。有书、有诗、有画、有曲,更有劳作、有苦累、有忍耐、有长叹后的微笑!绿纱窗,隔罢秋寒料峭,断不却情意阑珊。隔窗等待,那枝头依旧绽放的花蕾暖开了这季节的笑颜。密密匝匝站立在枝头,低着脑袋,彼此诉说这一路走来的风景。一簇花,一群女子,一群女子,一处风景,一处风景,一份回忆。细语呢哝,是江南女子的妩媚轻灵;恬淡寡言,是中原女子的厚重质朴。记忆深处,贾宝玉随水逐波的花溪,林黛玉风吹而落的花冢,在过往中渐渐的搁浅,搁浅。
那年那月人说:你真真的一个颦儿。懂得颦儿的心思却不欣赏颦儿的率性。哪有女人可以活在大观园中不为吃穿用度着急?生活得艰辛已经在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母亲苍老的脸上已经堆积了岁月的尘埃。懂得割猪草、还会蒸窝头,只为了博得母亲的一丝笑颜。“颦儿”的戏称只一个神似而已。
彼年彼月,读到了一首诗: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绘了一幅图:细细的雨,轻摇摇飘落的花,女子的倩影在画的外惆怅。岁月深处的挣扎和恐慌,哪里有智慧懂得“闲”字的妙处。于是就有了这细雨轻花的景致。有人有了一句话:等,等雨天我给你一场约会。喜欢微雨的空濛,喜欢水边的散步,一切也不过是隔岸的烟花。
那日女儿带回一朵玫瑰,轻轻的说:“送给你!”然后坏坏的问:“有没有男孩子送过你玫瑰?”
笑,“没有,连狗尾巴草都没有人送过。”“那你可得要珍惜这第一朵玫瑰了!她一定是你的前世情人。”女儿郑重的说。“好!”应答,取来那盏精致的玻璃杯,放上了清水,还把每天用来养颜的VE加入水中。然而,再精心的养护,也不能超越花期的极限,落花依旧一瓣一瓣的染了一桌的殷红……持一盏茶,静静地看着,这“前世情人”的远去。才知道,花是情爱的证明,需要百年等待千年轮回,却也有自己的期限。
年少是春日的温柔,年轻是夏日的热切,如今坐在年龄的秋日中,似乎懂得了一点点女子的命运。无论是与花有缘,还是与草为伴,都需一手捧着琴棋书画,一手端着柴米油盐。琴棋书画,可以让自己的心不染尘埃;柴米油盐,可以让自己直面生活的跌宕。
一条命一个天,没有谁可以为谁生替谁死,没有谁可以为谁撑起一个天。存得下江南雨,藏得住塞北雪,冷暖,是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