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夕阳
一抹夕阳
临近过年了,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天突然下起鹅毛大雪,白皑皑的一片,给我本已舒展的心情又涂上凝重的色彩。或许是往事难以忘怀,或许是心结未能解开,那一抹夕阳,那夕阳下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还是知青的时候。当时流行的口号是“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好像谁身上的泥巴多,谁就与贫下中农划上了等号。拜贫下中农为师,接受再教育的主要内容就是体力劳动,扶犁掌耙,浸种插秧,割禾扮禾,样样农活都要学着干抢着干。特别是“双抢”,每天早上不到凌晨3点就起床,下地劳动,晚上八九点钟才收功。汗湿的衣服拧得水出。春插、秋收,比“双抢”要轻松些,但仍然艰苦。比如春插,清早下田,水冷的刺骨。遇上雨天,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身泥一身水。春天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天晴,忽然就是一顿雨。有时没有带雨具,全身淋过透湿。繁重的农活往往压得苦不堪言。而每天的生活呢?每逢大忙季节,生产队开集体伙食,当家菜是辣椒,餐餐豆豉辣椒、剁辣椒、蒸辣椒、煎辣椒,加上一碗包菜,又没有油,纯粹是“清炒”。有一次连续几天一吃完饭就肚子饿,一位好心的大娘说是“作火炒”,弄了一碗猪油蒸糯米饭吃,我才感觉没那么饿了。由于长时间吃没有油的炒包菜,我口腔都溃烂了,请大队赤脚医生打针吃药搞了一个多月。文化生活更是枯燥乏味。土生土长的大队文艺宣传队,演出的“高山改田”是经典节目,而“木马调”、“过江调”则是主旋律。在那个年代,年轻人对未来充满的期待,不过是幻想而已。想读书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6年小学变5年,6年中学变4年,语文课学语录,数学题目也要体现阶级斗争,一元二次方程的经典题目是:地主周剥皮剥削贫农张大爷,大斗进小斗出,一年剥削一担谷,滚打利利打滚,10年剥削多少谷;外语课更是乱糟糟,“不学abc同样干革命”。大学的教授讲师“只专不红”,一律接受劳动改造,直至“脱胎换骨”。高等院校自然停止招生,上大学继续深造希望渺茫。招工呢,多数是开后门,象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基本无缘。参军,必须下乡3年才有报名资格,即算满了3年,不是红色家庭,也是空想。尽管牢记伟人的教导“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也常常想起圣贤的诲语“天将于大任降于斯人”,但面对现实,想想这天天在过的日子,自己就像在大海中漂泊的一叶孤舟,四处茫茫,无奈无助。
一天干完农活,我向队长请假说回家看看。拖着疲惫,带着伤感,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快要落山,天上开始挂着零零散散的星星。路旁不见苍翠的竹叶,阿娜的杨柳,只见一片金黄的稻谷,和东一块,西一块绿色的禾苗,以及暮归的老牛。鸟不语,虫不声,与我的心情一样,田垅里保持沉默。快到地区磷肥厂了,才听到广播里传来庄严的乐曲,神圣的声音。一路上,我失落了激情和朝气,失落了追求和向往,迷迷惘惘,踉踉跄跄。走了接近1个半小时,快到临家的小街了,猛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口,一抹夕阳披在她那风都能吹得起的单薄瘦弱的身上。我被眼前的身影震撼,那是母亲的身影,是母亲在等待着儿子的平安归来。顿时,一股暖流在全身激荡,催生一种不可比拟的力量…
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我每次从生产队回家,总是能看到夕阳下母亲等待的身影。那一抹夕阳,是母亲的守候。那一抹夕阳,也是印在我心底最美好的风景,今生今世不可磨灭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