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冤字背在身后的女人
前几天,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跟社区主任又凑一块了。主任跟我有些日子没见了,一见面这家伙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恨不得把街道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倒出来给我。聊天对我们这些专门处理琐碎繁杂事务的社区工作者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减压方法,我很乐意跟他们聊聊街道里的那些八卦事,也可以从中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工作娱乐两不误,虽然有些内容会另我们唏嘘不已。聊着聊着,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就问主任:“她还来找你嘛?”虽然我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但主任想都没想就说:“不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如释重负一般。看来“韦姐”的事情基本解决了,我感叹到:“她‘折磨’我们俩三年喽!!!”
因为她是我们见过的性格最偏激、意志最坚韧、生存能力最强的残疾人,所以我们都尊称她“韦姐”,她的身份证照片已经发黄变色,我从照片上看不出她当年的容貌,现在的她又老又丑又黑又瘦,还拄着双拐,这双拐一直是我们忌惮的武器,因为她一激动就喜欢挥舞它们。
她不跟外人交流,我们后来从她姐姐那里了解到了她以前的一些事情。她曾经是一个性格很好的女人,有过自己的家、有过自己的工作也有过自己的房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也许还算幸福,但这一切都在一九九六年结束了,那一年她下岗了。当时她的腿脚出现了一些问题,虽然不影响工作,不过厂里还是因这个把下岗名额给了她,也许是想借机会为厂里减轻负担吧!从此她开始靠最低生活保障过日子,她到现在她还认为当时是厂里进行了暗箱操作,才把她给刷了下来,因为就她几十年的工作表现和态度来讲,这“下岗”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的。下岗不到一年,她住的老房子因为旧城改造拆掉了,直属公房的拆迁补偿是很少的,一般也只够租住一些最简陋的地方,对生活没有任何帮助。经过她的争取,有关部门终于在另一条老街给她安排了一小间公房,只分给她一间小房的原因是她孤身一人,小房只能够容下一张床和一张茶几,剩下的用具都堆在过道里,幸好她就这么点家当。关于她的男人,她姐姐不愿多提,总之是走了,而且再没回来看过她!从她失去工作和房子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就每况愈下,没钱医治也就不治了,脚疾越来越严重,她开始靠双拐来行走,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残疾人。生活的艰辛和痛苦使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她开始怀疑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只要感觉到别人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她就会相当的激动,她认为她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人在作怪,她把她所遭遇到的一切都归结为一个“冤”字,她还把这个“冤”字写在了纸板上背在了身后,不管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都背在身上,不管走到哪里都背在身后,仿佛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那间小房子就在我的段上,她的户口也因为那间房子从外辖迁了过来,主任当时一直抱怨怎么把这么个人的户口迁过来了,这以后就麻烦了,我淡淡的对他说:“你认命吧,这是上级决定的!”但其实“韦姐”刚开始并没有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因为她干的事情都太大单了,轮不到我这个小民警和那个小主任来处理。她喜欢背着那个“冤”字出现在各个敏感时期和重要场所,向别人讲述她的故事。听过她讲故事的人既有重要领导也有贩夫走卒,她成了一个“重要人物”。而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别人不想听她讲故事的时候,去把她接回来,并且在一段时间内把她“照顾”好。
经过不懈的努力,相关部门愿意帮助解决她的社保关系问题,总而言之,她可以享受社保了!但“相关部门”太博大精深了,就连“相关部门”的人都不知道“相关部门”是什么部门!还好我们的“韦姐”通过她坚韧的意志和不断的摸索终于搞清楚了相关部门的“来龙去脉”,她的脑子也伤得更厉害了,性格也更加偏激了,不过她可以暂时不把“冤”字背在身后了。
真是好事多磨啊!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韦姐”在工厂里用的名字跟户口簿上的不一样!!!本来开个证明也就行了,但她非要把现在的名字改回从前用的名字,说是怕以后有人搞鬼搞怪,太较真了!根据《宪法》的规定,公民是有自己的姓名权的,可以改名,但我们毕竟是十几亿人口的大国,每个人想改就改还不乱套了?所以需要充分的理由。其实理由已经很充分了,材料也并不多,可还是苦坏了我们户籍窗口的美媚!不管问她要什么材料她都会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那样?不知道她受过什么刺激,稍微想跟她解释一下,她就激动起来,反复的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最后还朝美媚们挥舞双拐!虽然她从来没有打到过人,但这样美媚们也受不了啊!而且过不了多少日子她又会来,每次拿来的材料还都是老样子,估计我们跟她说要求她都没记住,情况还在不断的周而复始下去。去找她吧!可她又在哪里?我前面说过她是一个生存能力很强的人,而且她很讨厌住在那间小房间里,街坊邻居说她有时半夜才回来,一回来就躺在过道上睡,大家说她也没有用,因为她脑子有毛病,谁也不敢惹她。我听说其他时间她都在外面过的,花园、路边、车站等等地方,只要她觉得合适就行,只有她找你的份,你想找到她是不可能的!于是我们找到了她姐姐,她姐姐向我们介绍了她的一些事情,也很理解我们的难处,最后帮她把材料给整齐了,虽然有些地方不是她本人写的,但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但还是用了大半年时间,因为户口本一直在她的手里攥着,没那东西批下来了也改不了。接着是给她重办身份证,又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在姐姐的陪同下到所里照相办证。
后来,我听说她的情况好转了,没有以前那么容易激动了,但她还有很多问题要去面对和解决,希望她以后不会再把“冤”字背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