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怀念
雨停,龙舟水涨,褪去孩儿脸的任性和乖张,六月,仿佛在一夜间成长。
有人在六月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哭泣,拥抱。
有人在六月飞歌,起舞,写诗,流浪。
有人在六月插菖蒲,挂艾叶,祭屈子。
我选择在六月,你诞生的原地,用三秒打开记忆的窗口,然后看你在凡尘决绝转身,再把自己渐渐掏空。
这是一种失重虚浮的空,空得需要我们用多大力气的呼喊,和断肠的牵挂才能来填补,来还原你身躯的丰毅和饱满。
两年了,秋去,春来,夏暖,冬寒。
时间可以安抚一切吧,所有的悲欢离合早已尘埃落定。
我所能适应的,就是将你从一个厚重的词,变作天空最亮的一颗星,时时刻刻,在我幽暗孤独的心扉闪烁。
什么生死轮回,缘起缘灭,什么沧海桑田,物事人非,于我,只是一个个无言的叹号。
你从没远去,你就在我所目击和触及的周围。我依旧是你身上那根最软的肋骨,不忍折断,不愿剥离。哪怕别离的雨,一点一滴,砸进尘埃,砸碎亲缘,哪怕我们的幸福和圆满在电光火石间,流离失所。
知道吗?我们的心灵贴近心灵,无论天上,地下,一直在相通。
你在哪里不重要了,因为到处都有你的影子,你的气息和属于你的舞台。
你是露珠,是河床,是高山,是礁石,是飞鸟,是大树,是那根永远捆绑我呼吸的绳子。
你若在天上,你会重执教鞭,伫立三尺讲坛,为星子和月亮讲授点线面的原理么。
你若在海里,你会以鳍为笔,以藻为宣,为鱼儿和海贝挥写国粹,解读魏楷隶篆么。
你若在那片棕榈深处,还会侧耳聆听,世上最甜美的童稚呼唤,然后流下滚烫的眼泪么。
这么多年,即使桎梏架身,你仍停不下疲惫脚步,你要与太阳赛跑,与日月争辉。
因为你必须在心爱的豌豆花绽放之前,让纤弱的叶芽有一架彩色的秋千,让娇涩的蓓蕾有一所结实的房子,让怕黑的根茎有一缕温暖的柔光。
作为父亲,你生存的使命就是不断在付出,为我的健康、美丽、快乐来埋单。
你用爱熔铸了自己的谦逊高度,然后在一根根白发里衰老千年,无怨亦无悔。
作为女儿,我永远迟到,永远示弱,永远汲取。
我预知不了生命的无常,也无法超越你的高度,亏欠你的,这辈子难以偿还。
每一个晨钟与暮鼓,我只能呆在原地,仰望天空,静静地想你,念你。
父亲,原谅我回避“忌日”这个词,我们都是露珠与花香相遇的果实。
你是奶奶嘴里含着的那株忘忧草,因为牙床的缺失,你浪迹天涯,历经多年的跋涉,终于回归。
我欣喜地看到,沉积的密云中,奶奶的笑脸和为你点燃的烛火交叠成一缕缕祥瑞的晕光。
父亲,今天我把你喜欢的榴莲,螃蟹和粽子摆满桌面。
我还要贴近你的微笑,耳语你一个秘密。
有一颗新鲜的芽胞将在秋天破土,你渴望已久的花香,将会在这间房子里袅绕,你一度阻塞的血脉,又可以连绵不断地流淌。
父亲,你开心吗?
今天,你若随夏风悄然归家,那么,我的梦境不会苍白,悲凉。
因为,有你,方有家。
有你,才更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