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粽子香

1 小的时候，每年的端午节前，母亲就会去村外自家的果园里，剪些湿润的草艾。用手指宽的红布条扎绑起来。等到端午节的黎明，挂在门院的高处。

那个时候穷，母亲也会做些米粽子。只是米少枣多。米要去买，枣有的是。我曾经给母亲包的粽子取了个新名：枣粽子。那个时候不懂，就盼望着自家的枣树只开花别结果。

2 端午节的前夜，母亲会选些颜色极好的草艾叶子，放在红色的小红布上，缝绣成心型状的荷包。在天亮之前，佩戴在我们的衣服上。

那个时候的玩伴们总是炫耀着自己的荷包，互相比较着谁的最好看，谁的最香。

母亲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巧手。而且母亲也懂得平日里就去打理那些草艾，不会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去裁剪。所以跟玩伴们去比谁的香味纯正时，他们总是羡慕的跟着我。好像跟着我，他们的荷包就会跟我的那个一样香了。

3 梅子是我临家的一个小女孩，她没有了妈妈。梅子的衣裳从来都没有同龄女孩们的好看，可是她的衣服却是每天最干净的。那个时候不懂事，我总是喜欢欺负她。梅子却从不去告我的黑状。梅子说喜欢母亲做好的荷包，喜欢淡淡清草的艾香。

每年端午节的时候，母亲就会让我去给梅子和她奶奶送些粽子，送些鸡蛋。最重要的是给梅子一个系着红丝带的荷包。母亲说以后不许再欺负梅子，她小你大。

4 我从来不敢进梅子的家门。她家的那条大黄狗看见我就叫！好像是要替它的小主人出气。梅子好像已经习惯了，在每年端午节的前夜等我的到来。我把那些粽子鸡蛋放在她门前的石头上，手心里只握着那个好看好香的荷包。

我问梅子：你怕我是因为我欺负你吗？梅子把扎着马尾巴小辫子的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俺不怕你，只担心，有一天你再也不给俺婶娘绣的荷包了。

5 梅子长大的时候，我也懂事了。在我初中那一年半的回忆里，梅子已经不是那个害羞的小姑娘了。又是一年粽子香「少小谁借过家娘「那个从小就愿意给我做新娘的梅子，已经不再担心，不再担心我会私自扣下母亲给她的荷包了。

每年端午节的前夜，梅子就会来我家。呆在母亲的身边，学绣着好看的荷包。我总是躲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瞎猜梅子会跟母亲说些什么。有时我就想：小时候梅子怕我，大了我怎么怕她了呢？

6 在我去当兵的那年，梅子已经考上了师范。端午节那天，我收到了梅子的一封来信。

东哥：见字如面。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算着时间，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该是端午节了。我们学校放假了，我就回家。我会跟婶娘包许多的粽子，再也不包那些让你倒胃口的枣了。对了，有一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要告诉你：小时候，每年你给俺的端午节的荷包，俺都好好留着呢！知道吗，东哥，那些荷包里至今还有着淡淡清草的艾香……

7 信的落款写的是：我是梅子，愿爱安好。

8 最后一次见梅子，是在我当兵第四年，回乡探亲的端午节。那天下着雨。梅子亲自绣了送给我的荷包。母亲抹着泪，去了别的屋子。

“东哥，我要嫁人了。”梅子说：我的父亲回来了。我知道梅子的父亲自从妻子走后，一直没有消息。现在回来了，却得了一种怪病。梅子说需要许多的钱，才可以维持父亲的生命。我默默地接过梅子绣的荷包，像是接过了爱情最后的判决。

9 梅子要嫁的是一个腰缠百万的人。他也是我跟梅子的小学同学。他说只要梅子愿意嫁给他，他愿意支付梅子父亲所有治病的花销。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梅子，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幸福放弃了吗？

我没有可以给梅子父亲治病的钱，有的只是对于梅子的爱。那一刻，我忽然感觉美好的爱情，有时真的抵不过现实的需求。

10 我回到了部队。已经没有心思继续留队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失去心爱的梅子。我要去挣许多的钱，我要去争取属于我和梅子的爱情。

年底复员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梅子出嫁了。梅子出嫁的那一天，冷冷的风里下着冰凉的雨。

11 梅子在出嫁的那天，给我留下了最后的一封信。

东哥，梅子走了。我失去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虽然父亲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可是他现在需要我。东哥，对不起。梅子会一生都珍藏着你给我的端午节的荷包……

12 我选择了安装电梯的行业。可以四处流浪。走到哪里就是我的故乡。却不知道有些过往，一直烙印在我的心上。

梅子，又是一年粽子香「少小谁借过家娘「离人莫数泪几行「辗转尘红念故乡「

13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只要你闭上眼，就可以看到我的脸。

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只要我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你的天。